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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
“这次多亏了你。”掌门叹了一声,又问,“应沉慈也是你处置的?”
李识微坐在另一边,点了点头。
空荡的洞府再无声响,一片幽静。桌边的茶盏始终无人去碰,掌门的眉头蹙着,不由喃喃自语:“他为何突然现身……”
没有明说这个“他”是谁,李识微却听懂了,接话道:“他在找养魂珠,还非得是极品的。”
靠在扶手上的手指抖了一下,掌门不再言语。
李识微默然注视着他,目光沉沉,忽而开口:“有些事,或许我早该跟你交个底。”
掌门转头看向他,表示洗耳恭听。
于是李识微毫不犹豫地将前世之事和盘托出。
“……人人都说魔尊杀了你。天行宗大乱,正魔之间混战再起,我出关时,两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掌门愣怔了一会儿,似乎接受了这时间回溯之说,又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不会杀我的。”
这笃定不知从何而来,分明对未来一无所知,却又心如明镜,仿佛已然看见了最后的结局。
幽暗的情绪藏在低垂的眼睫下,掌门忽然起身,向洞府后方走去,李识微沉默不语,跟上脚步。
结界开启,眼前豁然开朗。
天行宗主峰的最高处,一截平台突兀地断在云雾之中,又突兀地生长着一树桃花,满枝纷繁含苞待放,合拢的花瓣隐隐泛着血色,远看如烟似霞,将整片石台笼罩其中。
“这里被称作升仙台。”掌门一步步走上,望向远方,目光似乎比云海更加空茫,“云端之上有什么?”
李识微面无表情:“什么也没有。”
掌门轻笑一声:“果然。”
他收回远望的视线,回头看来:“当今的魔修之首,那位魔尊,你可以喊他一声大师兄。”
李识微脚步一顿:“你不是师父的大弟子?”
“我和他是同年拜入师门的。”
掌门的话音像是叹息,神情也略显怅惘,仿佛此刻遮眼的不是茫茫浮动的云雾,而是陈年旧事上抖落的灰尘。
“上一世我死后,他如何了?”
“正魔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李识微回答得简短,“我杀了他。”
微不可察地停滞一瞬,掌门缓慢点头:“他的确……死有余辜。”
桃花亭亭如盖,他缓步靠近,伸手抚上深黑的树干,指尖下的纹路沧桑而扭曲。
很久很久以前,这树干还不够粗壮的时候,曾经留下过两名少年练剑比试的痕迹,如今已经找不到了。
“百年前正魔大战,我本该死在那时。他屠空了一座城,以数万生灵为祭作招魂引,为我续命。”
“此树与我性命相系,万人的血债记在我身上,日夜折磨,早该偿还了。”
“不是他杀了我,而是我自己……苟延至今,气数已尽。”
掌门抬眼看向李识微,面容平静,却又似乎掩藏了万千纠缠的心绪。
如同印证他的话一般,桃花随风而动,血红鲜明,映衬着花下人的面色愈发苍白。
李识微静立风中,哑口无言。
繁花乱眼,即将开到极盛,其中蕴藉的灵力却近枯竭,一瓣瓣深浅桃红,背后是一条条无辜横死的性命,也是某个人最深切最绝望的执念。
前世的谜题得以解开,李识微却半分喜悦也无,问道:“这就是你无法离开此地的原因?”
掌门应声轻笑,牵起的嘴角满是苦涩的自嘲。
他仰起头,凝望满枝的桃花,又似乎在望向更加渺茫的远方:“世间千难万险,没有比这更难解的劫数。”
桃花静默无言,长风过处,云聚云散。半晌,掌门的情绪平复了些,面向李识微,神情严肃。
“李识微,我想请你接任掌门之位。”
一束日光从云层漏下,繁花的影子纷乱,落了李识微满肩,他没有作声。
“这位子由师父交给我,如今又由我交给你。”掌门叹道,“我也不知,这到底是希望,还是诅咒。”
李识微终于开口,语气淡然:“交给我吧。”
掌门略一点头,眉目间浮起微笑:“如此,我只剩最后一件事要做了。”
清风徐徐,长晴峰上绿草如茵。
云落独自练剑,一招一式熟练而稳健,忽而僵硬地停顿,似乎打算收剑离开。
不等他找出一条相对自然的逃跑路线,李识微已经叫住了他:“还躲着我?”
云落缓缓转过身,视线飘到地上,声音有些小:“师尊。”
李识微的态度随意得多:“还记得黄金岛上的老板吧,他有事相求,你去一趟,帮我办了。我已经传信给他,让他多照看你……”
李识微吩咐得条理清晰,云落却渐渐听不进去了,抬眸看向对方,问话脱口而出:“我一个人去?”
李识微点头。
云落顿时哑然。酸涩的情绪随着回忆渐渐涌现,堵在心头。
已经越过的界线,已经说出口的话语,如覆水难收,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师尊再怎么惯着他,大概也无法直面他这大逆不道的情意。
云落再度垂下眼睫,嗫嚅着开口:“师尊若是不想见到我……”
话未说完,额头被轻轻地弹了一下,云落一愣,只见李识微已然走近,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不许胡思乱想。”
李识微收回手,在心底轻轻叹气。脑海中浮现与掌门师兄对谈的最后一幕,也是最后一面。
光阴几度,他早已习惯与人相别,惯于踽踽独行,被委以重任,往长路尽头赴无人相候的约。如今这般,不过是再来一回。
只是这次,终究有些不一样了。
云落正呆愣地望过来,仰视的眼眸纯净,像小小的清潭,任周遭风起云涌,始终只映照着他一人的身影。
被这样凝望,李识微头一次觉出自己肩上的沉重,仿佛只要再靠近一厘一寸,就会倾覆到对方的身上。
这让他怎么舍得?
“小云于我而言,也很重要。”重要到仅用一个“很”字完全不够,但更多的,他不会说出口。
云落睁大双眼,更懵了。
李识微的目光温和,语气越发认真:“我只希望你能活得轻松肆意,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你这么年轻,便是凡人的一生也才刚开始,还有许多没看过、没尝过。天地广阔,众生芸芸,去见识见识,不要被一时的迷思困住。”
云落定定地仰视着对方,愈发哑口无言。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
此刻心口涌动不平的、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安歇的,难道只是一时的迷思?
今生茫茫尚无定数,前世遥遥已落尘埃。
他曾被当作一件空洞的容器,被摆弄,被束缚,七情六欲灌满,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