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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不再作声,他无端地感觉到,船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难道……难道他昨夜醉酒,说了什么,抑或是做了什么?
心里咯噔一下,呼吸都变得紧迫,忽然——
“小云。”
一声状似寻常的呼唤,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云落迟缓地转过头去,李识微目光平静:“你可还记得自己昨夜说了什么?”
云落脸色刷白,浑身发冷。他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去了?幻境中都坚持到底,竟然因为一口酒……
“一些醉话而已……”口舌好像不由自主,欲盖弥彰地试图挽回。
李识微静默地看着对方。被揭露过往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更何况这过往过于沉重,不堪回首。
他安抚性地揉了揉对方的头顶,表情温和:“你说的‘前世’是什么意思?”
嗯?他说漏嘴的是这个?云落懵懵地被摸头,顿时感觉呼吸顺畅,可以正常说话了。
李识微的神色坦然而真诚,好像听到什么都会相信。云落望着他,试探着开口:“其实我……已经活过一世,那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一睁眼,却是回到了宗门大考之前……”
“是不是很荒谬?”若不是亲身经历,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尘封已久的秘密和盘托出,心里竟然轻松了许多。
李识微直视着他,浅浅一笑,悠然道来:“我只是没有想到,除我以外,还会有人记得前世之事。”
云落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从未料想这样的回答,他不自觉地凑近:“师尊也……”
李识微淡定地点头,放眼扫视远处的青山碧水:“倒不如说正是我一手促成的。”
云落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正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惊天消息,又等待他继续道出真相。
李识微回望对方,仍有许多想问。可是每一句问话都要撕开一道伤疤,他不忍心。
罢了,先从自己这边讲起。
“前世我出关太晚,天行宗已经乱了,只听说,掌门横死于魔尊之手,尸骨全无。”
当日混乱之景如在眼前,李识微语气平缓。从前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将这些说与另一人听。
“而后,正魔再度相伐,天柱倾塌,灵气殆尽,万物众生如堕无间。”
云落听得心惊胆战,默默无言。他前世最后的记忆模糊散乱,只依稀记得地面摇撼、冰窟崩落,原来是天柱塌了?
“那……然后呢?”他忍不住往下问。
李识微叹了口气:“既然天柱已毁,我就去将其补上,原本以为能够挽救一二,结果竟然让时间倒回,真是……”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让人火大。
填补天柱之事这般随口带过,云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话的份量。
震撼之余,他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无意识地攥紧衣角,抬眼望去:“师尊……是用什么补上天柱的?”
李识微一愣。这都能猜到?云落关切而忧虑的目光直抵面前,他默了默,干脆坦白:“无名剑。”
他语气轻快,像在谈论于己无关的闲事:“当时手边也没别的了,总不能拿我的命去补吧。”
云落暗自咬牙。这和拿命去补有什么两样?
天柱是运转天地灵气的枢纽,以自己的本命剑填补,这等同于分去半边神魂置于日夜不息的熔炉之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受炙烤磋磨。
这是怎么受得住的?过往的朝夕相处从眼前闪过,师尊的日常行止那般自然,那般从容,没让他看出任何破绽,他什么也没察觉。
想到这里,云落的心像是也被投入熔炉,疼得厉害。
李识微看着他,轻笑了一声,伸手点上他紧蹙的眉间:“眉头松开,为师离断气还早得很呢。”
压在心头的情绪似乎因这一点变轻了些,云落捂住自己的额头,支吾着:“我担心……”
“放心。”李识微当即打断,目光坦诚,“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再者说,能重来一次也是好事,对不对?”他的语调扬起。
云落犹豫着点头。于他而言,当然是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小船悠悠,轻盈地漂游于宽阔江面,却承载着天地之间最为沉重的隐秘,只有两人知晓。
“师尊往后打算如何?”总不能坐以待毙。
李识微撑着头,思忖片刻:“你先回天行宗,我去魔域一趟,探探那边的风声。”
这是要分开?云落顿时不大情愿,看向他:“不能带上我么?”
……这眼神、这问话,似曾相识。李识微劝道:“正魔两派划界而处,两不相犯。魔域是他们的地盘,不许我们涉足。”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若是真发现了天行宗的人在魔域行动,会惹出许多事端。”
况且,他要去调查断指和秘法,而且魔域乱得很,他不愿云落直面那些。
云落似是被劝动了,垂眸沉默片刻,低声自语:“那我能做些什么?”
李识微心头一软,想说“乖乖在长晴峰等我”,但没有出声。
云落又抬眼看他:“师尊,我也已经历经一世,早该独当一面了。”
李识微失笑:“重来多少世我都是你的长辈,理应护着你。”
云落不答话,直盯着他。
李识微叹了口气,云落向来乖巧懂事,可一旦拿准了念头,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沉吟了一会儿,最终松了口,如实道来:“你当初给我的那本功法,我查清楚底细了,这次会把它的创始者揪出来。”
云落蹙眉:“什么底细?”
李识微拿出那两卷竹简,将老板的话简略复述。
云落听罢,脸色白了些,勉强牵起苦笑:“我知道自己被……只是没想到是因为那本功法……”
断续的话语泛起陈年的苦涩,还要强作镇定。这副模样看在眼里,李识微的心底再度升腾起一阵戾气。
“你想报仇吗?”
云落愣住。
“想不想杀了他?”李识微继续问。仿佛只要云落略一点头,他便直接飞去下手。于他而言,杀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可是云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默然不语,苍白的脸上居然浮起一丝笑意。
“我要他的命有何用。”
他无声地攥紧手,吐字缓慢而清晰:“我想要……他的罪行公之于众,想要扯下他那副伪善的面具,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真面目,叫他生生世世都为自己的罪孽俯首。”
一字一句愈发沉重地叩击心底,戾气随之烟消云散。李识微抬手覆于对方捏紧的拳头,望向面前这双明亮的眼睛:“我答应你。”
李识微的手掌温暖宽厚,云落渐渐放松,向他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