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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属下探得、顾瑾行对小碧姑娘确实觊觎已久,此次也是寻着机会,故意尾随了小碧姑娘。其府内下人都在议论,说……”
“说什么。”顾瑾言负手站在李明身前,尽管他喜怒不形于色,却还是令李明倍感压力。
李明单膝跪下,回话道:“说顾瑾行喜欢婢女,很可能是因为小碧姑娘。他今日与顾三爷起争执,亲口承认,四年前就曾在书院外对小碧姑娘下过手,好在小碧姑娘机敏,未能让其得逞。属下还打听到,顾瑾行此人色胆迷天,对赵锋的女儿都敢下手,但其喜好、无一例外都有小碧姑娘的影子,府里几个抢来的妾室……”
“够了!”顾瑾言猛然呵停李明,冷眸里布着红丝。
李明心里畏惧,却突然不愿停下话。
他投奔顾瑾言,是以仰慕他状元才华,期盼能跟他闯出一片名堂,报效家国、建功立业。
任哪一位忠良之士,都不会喜欢结党营私、害人误国的宰相。
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他必须提醒警示顾瑾言,不能让他在顾家的事情上犯糊涂,心软倒戈向宰相。
既然顾小碧是顾瑾言的逆鳞,他就该从此下手。
李明斗胆道:“大人,不仅如此。属下找到顾三夫人手下的一个婶娘,她说小碧姑娘随您入府,几位少爷小姐不敢欺辱于您,便一直拿小碧姑娘出气。就连顾三爷夫妻二人,也时常寻借口打骂小碧姑娘。小碧姑娘经常食不果腹,那婶娘见她可怜,便教了她些绣活谋生。”
李明怕后面的话没机会说,心下紧张,一股脑什么都往外吐。
他急道:“您入书院后,顾瑾行妒贤嫉能,他在书院时就曾数次克扣、断您月银,想将您逼出书院,这些顾三爷实则一清二楚。小碧姑娘为供保您继续读书,没日没夜地接绣活,这才没让顾瑾行得逞。”
李明扬声劝谏,言辞诚恳。“大人,顾三爷是个无良小人,与您仁善,不过是为了在几位宗亲前充样子,实在担不得您一声叔父,小碧姑娘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连您带入府的婢女都容不下,又怎会真心善待您呢。”
第10章
李明一番话说话,后背尽全是冷汗。他深知这是场豪赌,他逾矩了。
如果顾瑾言听进去他这番话,他就是赤胆忠心,敢于劝谏,反之,他就是忤逆冲撞,一辈子别想再有出头之日。
顾瑾言对李明意外有些改观。上辈子,这个护卫随他多年一直默默无闻。宰相谋反败露后,他被抓入狱,李明也死于乱箭之下。
不过是缺人手时随便使唤使唤,竟试出他如此性情来。
顾瑾言对人心再了悟不过,在他看来,这种人只要施舍一点赏识,就能轻易获得其忠心,让他为你赴汤蹈火,成为最好用的工具。
“呵,竟然还有这些事。”顾瑾言故作愤恨,疾首蹙额道:“本官明白了。你做得很好,退下吧。此事本官已有主张。”
李明听言心中一喜,俯首道:“是,属下遵命!”
……
顾瑾言到顾小碧的偏屋去寻她。
顾瑾言心里清楚,顾小碧在顾常睿手中受虐,他并非全然未知未觉。
也许旁人会觉得,上辈子他向宰相俯首屈服,是因为权势眯眼,自甘堕落。其实不然,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卑劣的手段不过是他的铺路石,他早就没有傲骨这种东西了。
他七岁,父母双亡。
幼时启蒙,他被教导君子守正、泥而不滓。他相信人间有正义、清者必胜,天真狂妄到不顾众人阻拦,非要到县衙门前击鼓鸣冤。
他还以为,自己能从道德礼法上,逼迫赵锋等人认罪伏诛。即便不能,赵锋等人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只要他上告陈情,定会有官员为他双亲伸冤。
可是结果呢?彼时的县令并没有见他,反倒通知还是县丞的赵锋,任由他被抓拿入狱。
他被关在父亲冤死的牢房内,饿了整整两天。夜里的牢房很黑,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他。不远处的犯人欺辱他是个孩子,嬉笑说着他父亲是如何经历酷刑,不愿低头最终被活活打死的画面。
他恐惧死亡,所以在外头下雨的那个下午,爬到牢房顶部的小铁窗,伸长舌头疯狂地舔栏杆上的雨水,狼狈得像条狗一样。他从上面重重地摔了下来,四周的犯人都指着他笑话。
他没有哭,却很想回家。他自出生就没有睡过一次硬床、饿过一顿饭,他甚至想过,如果赵锋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恐怕会忍不住磕头求他。
于是,当顾常睿将他从牢里救出来,他本能地期待能够依赖顾常睿。他将家里的一切全数交到顾常睿手上,祈求获得在父母身边才能获得的安全感。
可结果是什么?
七岁时,顾瑾言就明白了。
这世间,官官相护,夺宝的是县丞,受利的是县令。如果不是宗亲们图谋他家家财,和赵锋联手,父亲之死未必能被这群人轻易粉饰。
而救他出狱的人,就是冤死他父亲最大的那匹财狼。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他已经得到了‘教训’,恐惧得只想活下去。
他表面维持着镇定和端正,骨子却已经变成大牢内抓着栏杆、拼命伸舌头的一只狗。他不敢被任何人知道自己在牢里的那两天,仿佛只要不被发现,他就还是父母膝下、那个高贵骄傲的顾家小少爷。
那时候,顾小碧手臂和脸上经常带伤,顾瑾言不瞎,他看得见。他吃着送来的馊饭,两年没有裁过一件新衣……他沉默无言,不是不知情,只是不敢反抗顾常睿的苛待。
顾瑾言知道顾小碧在他身边承担的角色很重,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重。他还记得中举那日,顾小碧捧来谢师礼给他。盒子里的砚台雕刻得很是好看,买下至少需要二三十两。他自己也没用上这么好的砚台,甚至一度想要将它留下。
可顾瑾言到底还是顾瑾言,他不过十五六岁,就知道要留下尊师的好名声,为自己图谋更多。
他那时以为,谢师礼是顾常睿派人送来的。当时他在书院读书,顾小碧不能入书院陪同,只能在镇子上的酒楼帮人干活换口饭吃。他怎么也想不到,顾小碧会有能耐为他攒下这么一笔银子。更别说,顾瑾行克扣断他月银,他每月收到的钱又是打哪来的。
他刻意不去探究顾小碧的处境,说羞愧也好、无情也罢,他就是这么做的。他安慰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无论是去书院还是去赶考,他都带着她。为官后,衣食住行他从未苛待过顾小碧,府里谁不知道她跟随多年,哪个下人敢越过她去。
顾瑾言觉得这是心照不宣,自己已经补偿完顾小碧了。
可直到今日,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