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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肆里坐下, 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再发生。
何夫人轻车熟路, 招呼她用饭。
她就像这里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 安全、不起眼。
胜玉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看来李樯是真的想通了。
但是吃饭的时候,胜玉总是忍不住想起李樯的眼睛。
漆黑, 湿漉漉的。
她低头咬着筷子发呆。
何夫人疑惑地打量身边的两人。
“好好地吃个饭,你们怎么都忧心忡忡的?”
胜玉回过神, 何老板叹了口气。
接着环顾左右, 似乎是不太方便, 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
匆匆吃完饭, 送何夫人和胜玉上马车时,何老板才在僻静处说了两句。
“法条不是轻易要改的, 看着改动的幅度,怕是要变天了。”
何夫人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毕竟传言已久,现在再听到这种话题,一下子就能联想到那上面去。
“难道……真是要打仗?”
何老板摇摇头。
“总之, 你们在外面都小心些, 没什么事不要乱逛, 早些回去。”
因为这番话,何夫人本来想去集市的念头也打消了。
还是早些回家靠得住。
胜玉便也顺势跟她告辞,让马车先送何夫人到家,自己才回去。
返程的时候路过府衙,看到一大队车马离去的尾巴。
……李樯离开了。
这确确实实只是一次无意义的短暂偶遇,可能只是胜玉有些失神罢了。
傍晚在树下对弈时,燕怀君大胜了好几盘。
玩笑一般对胜玉说:“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输得这么难看。”
胜玉警醒,扯了扯唇:“是你棋艺精湛。”
燕怀君有些怀疑地打量她。
半晌试探地说:“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他很敏锐,进一步地猜测,“是不是李家的人又来了?”
胜玉顿了顿,平静地回视过去。
“没有。”
李樯什么也没做,也就不必提起。
就仿佛是一个平常的上午。
他们碰了面,然后彼此离去。
胜玉心中更加沉寂了几分。
仿佛一切都终于尘埃落定。
过了几天,胜玉去找那牙人将铺子盘了下来。
喜事一桩,怎么都得庆祝庆祝。
可惜她跟燕怀君在月安郡都是人生地不熟,也就只能两个人彼此庆祝罢了。
湖边风很和煦,湖面辽阔似海,偶尔有游船和渔船间隙穿过,长街尽头直达湖边,波涛一阵一阵地推到岸边。
胜玉买了两壶梅汁代酒,石凳上垫了软垫,临湖而坐。
举起梅汁对着湖水晃了晃,胜玉眯着眼笑。
“敬傅老板。”
燕怀君也忍不住笑。
因为要开茶楼,胜玉就这么自称,喜滋滋的。
像只猫儿得了什么宝贝,抱在怀里打着滚炫耀。
但是也就是私下里,在熟人面前才会露出这一面,如今的胜玉对外人,很是端庄。
燕怀君忍不住心里痒痒的。
清了清嗓子,也举起梅汁,“嗯,傅老板。”
胜玉笑得更开心。
风兀自卷乱胜玉颊边的碎发,将她的侧脸衬得越发有缥缈神秀之感。
燕怀君有些呆呆地看着,举起手饮了一口,以做掩饰。
他有些恍惚,喝的分明不是酒,却酒不醉人人自醉。
燕怀君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一个日子。
也是大风,也是在这样的湖边。
胜玉发现自己被那李樯欺骗,强忍着痛愤梳理思绪。
当时胜玉说,她会跟李樯分开,只是要等时机合适。
燕怀君还疑心过她当时那样说是不是在掩耳盗铃。
但事实证明,胜玉的果决,心志之坚韧,都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平庸。
他当时想过,无论要他等多久都可以。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湖水拍岸,燕怀君的心事也一波接着一波,汹涌动荡。
冲动不断地堆叠,逼迫到了喉咙口。
现在的胜玉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时间也够久了,足够她做出新的决定。
她现在是“傅老板”,这个称呼全天下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这样对她称呼过,旁人一概未知,光是这样想着,就足够燕怀君心潮澎湃。
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也可以,有与全天下任何人都不同的、最特别的关系?
燕怀君喉头滚动,一阵风过,风中带着幽香。
湖边只有水草腥气,这香味自然是来自于胜玉身上。
燕怀君心头抽动几下,终于克制不住地开了口。
“胜玉。”
胜玉抱着梅汁,偏头看来。
“我……”燕怀君极力克制,字句声音却在发颤。
“我现在有没有这个机会,照顾你一辈子?”
风中只余静默。
胜玉张了张嘴看着他,神情掠过错愕,目光最后定于迷茫。
燕怀君问得含蓄,其实胜玉可以认为是自己理解错了,敷衍过去。
毕竟,他们现在就是在互相照顾着,不是吗?
但这样郑重的语气,胜玉不可能做到装作不懂。
她想了许久,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又确认。
“怀君,你说的是倾慕之意吗?”
燕怀君心中的筝弦狠狠拨动,嗡嗡的回音响在脑海,响在耳畔。
是。
他想说,是。
他的倾慕已经藏了许久,在窖中发酵,甚至还添加了许多苦涩的调料。
胜玉孤身离京时他被家人困在宅院里的懦弱。
漫天遍地寻不见胜玉踪影时的彷徨内疚。
从黄莹的信上得知胜玉身边已经有了李樯时的痛苦嫉恨。
看着胜玉被骗受苦时的心疼怜惜。
千万思绪种种汇聚在一起,早已分辨不出这壶陈年的酒中到底应该是何滋味。
想要承认的这个字,也变得分量太重,以至于开口时哑然无声,只能用力地点头。
好一会儿,燕怀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的语气郑重无比,像是许诺,也像是许愿。
“胜玉,我这么些年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找到你,护着你,长长久久下去。你可愿意?”
胜玉眸中的茫然愈盛。
过了会儿,她又慢慢地恢复清明。
“怀君,情爱并不是个好东西。”
她小声地嘀咕,像是抱怨。
就像小时候,爬树被虫子咬了一口,捧着手回来跟同伴们委屈又认真地叮咛。
嘱咐他们千万小心,那虫子可恶,毒得很。
“而且,有些时候,它常常把人搞得很糊涂。”
胜玉看着湖面,神情几乎跟片刻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她听到多年的友人向自己表白心意,就像是看到友人拂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