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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而太子则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个人曾视他如神明,从鱼台到望京,不远千里前来朝拜。

神明于九天之上俯瞰世人,而他是世人之一,便足矣。

可这世上的庸人何其多?互结朋党,以相渔夺。便是尊贵如太子,也躲不过中伤和陷害。

神明亦会被群蚁所伤。

一夕之间,太子被废,幽禁皇陵。

深宫里,趋炎附势之徒太多。他们仿佛全然忘了自己曾经对太子的称赞和敬仰,私底下都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太子与妃嫔私通、被捉奸在床的场面,仿佛自己亲眼见证了这一桩丑事。

薛恕未曾参与,却也无力阻止。

他使了银子,偷偷去了皇陵。却见那金尊玉贵的人被打入泥中,病容憔悴,一身孑然。

从前众星拱月,如今身边却只余一人。

冷月光辉被乌云遮盖,孤立无援。

而那些结党的庸人占了他的位置,却无德无能,只能东施效颦。

他心里生出巨大的不甘来。

那个位置,只有殷承玉才配坐。既无人帮他,那他便以身铺路,做神明归位的阶梯。

玩弄人心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从直殿监最低微的洒扫太监到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他只用了三年的时间。

余下两年,他则在为迎太子回朝暗中筹谋。

可笑的是那群蠢货一无所知,甚至还在费心费力地讨好拉拢他,他并不觉得快意,只觉得讽刺。

就是这么一群人,将他心中的神明打入了泥中。

数年筹谋,一切都该回归本位。

他跨过尸山血海,人心算计,终于站到了高处,可以亲手将冷月重新捧回天上。

可他却忘记了人都会变,殷承玉也是人,亦不能免俗。

他费尽心思策划了皇陵之行,满怀期待地去见他。

可殷承玉却朝他露出了脆弱的脖颈,说:“只要督主能助我重回朝堂,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他的眼中满是决然。

仿佛他提出任何的条件,他都不会拒绝。

在他眼里,他是弄权的奸佞,是卑贱的阉党,也是可以利用的利刃。

所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抓住。

五年幽禁,曾经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到底也学会了人心诡谲。

而薛恕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他并不感到难过,反而打心底里生出无尽的渴望来。他忽然发现,比起跪在地上仰望头顶的月光,他更想将冷月拥在怀中,占为己有。

殷承玉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他无法拒绝。

他想染指神明,将这世间,变成他与他的情天恨海,至死方休。

然而一步错,步步错。

他端着九千岁的架子,说着口不对心、言不由衷的话。他与殷承玉夜里纠缠于床榻间,白日里却针锋相对,互相防备。他们的身体无限靠近,心却日益疏远。

有些一开始没有说出口的话,以后便再没有机会开口。

他走进了一条死路。

他没有机会再告诉殷承玉,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权势地位,他不敢放开手中的权利,只是唯恐一旦他连权势都没了,便再无法靠近他。只是他攥得越紧,他与殷承玉之间的矛盾越深。

最是人间无奈事,白首相知犹按剑。

他们被动地站在不同立场,终成了敌人。

他与殷承玉之间,就像下一盘棋,刚开局便走出了最差的一步,草蛇灰线伏笔千里,败局再最初就已定下。

第 64 章

只是薛恕没有想到, 那一日会来的那么快。

殷承玉早年在皇陵时伤了底子,后来又遭遇几次刺杀,身体每况愈下。登基不过三年, 便油尽灯枯, 病入膏肓。他四处奔波,网罗天下名医奇药,却仍然治不好他。

那群庸医每每都只叹息着说:是臣无能。

仿佛除了这一句话,他们再不会说别的话了一般。

薛恕不肯信命。

他和阎王争命, 想把人留在身边。

但殷承玉就像他拼命攥在手里的流沙, 攥得越紧,流失得就越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承玉越来越虚弱消瘦, 原本就白的肌肤几乎看不见一点血色, 露出来的脖颈上甚至能看到突起的青色血管。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时,只占了一小块位置, 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他轻不得,重不得。舍不得, 留不得。

帝王寝宫里,药味终日不散。

太医送过来的漆黑苦涩的汤药,殷承玉总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明明如此苍白脆弱的一个人,骨头却比谁都硬。

他努力活着,却也从不畏惧死亡。

甚至在最后的时日里,平静坦然地将殷承玥的后路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薛恕早已明了自己的结局, 做好了殉葬的准备。

他是殷承玥皇位最大的威胁。殷承玉若活不成了,他也得死。

挺好的。

从前殷承玉生气时会叱他忤逆犯上, 这一回, 便顺了他的心意罢。这短暂时光,本就是他勉强得来, 如今能共赴黄泉也算个圆满收场。

他从未想过独活。

可殷承玉何其残忍?生已不同时,竟连死后同穴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只因他一句托孤遗言,殷承玥和大燕江山都沉甸甸压在他肩上。

他想追随而去,又怕黄泉碧落相见之时,他会失望。

故人长绝,往事成灰。他身后再无可回望之路。无归处的旅人,只得背负起逝去之人的期望和嘱托,继续往前。

而此后生死荣辱,都不再与他有关。

……

薛恕自巨大的哀恸中挣脱出来,直愣愣盯着头顶的帐顶,目光散漫没有落点。

静静躺了许久,他才动起来。

不顾背后伤口崩开传来的痛楚,他下了榻,在营帐里漫无目的地搜寻。

帐子里没有镜子,只有一盆水。

他就站在盆边,垂眸看着水中的倒影。

水中倒映的面容青春稚嫩,未经风霜。只一双眼暗沉晦涩,满含风雪。

他静默看了许久,脑海里前世今生交错呼啸而过,最后风雪停歇,一切都归于寂静,定格在那张梦寐难忘的面容上。

那样青春年少的鲜活,是后来五年间,他日夜渴盼却再也无法见到的。

薛恕闭了闭眼,又忆起了地宫冰棺的寒冷。那样彻骨的寒凉,冷入肺腑,叫人永生难忘。

他有些怕冷的拢了拢衣襟,又伸手去触碰水面。

水面晃动,波纹荡开,投映其上的面容也模糊起来。

薛恕一瞬不瞬地看着,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惶恐来,害怕如今这一切,只是他思念成狂的臆想。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殷承玉,确认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他连外衣都未披,便匆匆往外走。守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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