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50
溜到中年人的身边,小声道,“朝廷的人又来了。”
朝廷的人, 自然是指那些前来分田的小吏们了。
陈叔听见自己侄女的话,低声询问道:“他们又要来借工具垦荒?”
少女点点头, 又告诉他道:“这次除了那些异族人, 还有好多汉人也在里面, 不知道要干嘛。”
开垦荒地并不轻松, 河东道的刺史府上拿不出这么多的工具供人垦荒,小吏们就寻到当地望族,向他们借一些工具。
以曲辕犁为交换, 再加上河东道就在关内道隔壁,世家大族很愿意卖朝廷一个面子。
先皇就是关内贵族出身。
只是借一借工具, 对于世家们来说,无伤大雅,再加上能卖给朝廷几分情面,借工具的时候异常顺利。
管事将朝廷来的特使, 也就是小吏们领到田庄上, 再打开仓库,将工具交给他们。
陈叔和少女站在田坎边,看见带头的年轻人领着呼呼啦啦一大群人来到田庄。
他们之前就来过好几次了, 陈叔还记得带头的那个年轻人,好像是叫游胜。
游胜为人随和,偶尔也会和他们交谈几句,田庄上的人都知道他也是农户子出身。
陈叔也曾经感叹过, 这么年轻就是朝廷特使, 和他们这些庄稼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感叹完, 他又接着在田中劳作。
陈叔帮余家干活儿,已经有十几年了。
在陈叔还年轻的时候,因为他的阿娘生了场大病,为了治病,不得已将家中的田地低价卖给了余家,后来他的阿娘还是走了,陈叔没有了土地,只能依附于余家。
和魏琳的看法不同,在大多数河东道人的眼里,余家人都是大好人,不仅能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出手帮助,还能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他们。
陈叔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算余家又涨了地租,已经涨得比赋税还要高了,他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
直到分田小吏的到来。
这些人是怎么说的?说要给异族人分田,只要自己能垦荒,就免除三年的赋税。
陈叔在余家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他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自己的侄女,缴纳完地租后,日子一直紧巴巴的。
这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头一次在心里生出了不平,凭什么他们一直安安心心种田,却要落得这样的下场,而那些异族人,明明打了败仗,却还能受到朝廷的优待呢?
他心中有一股气,但是他已经老实了太多年,几乎养成了惯性,碰见这种事仍然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争取利益。
直到他看见,许多汉人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陈叔看了一眼管事,悄悄凑近他们,问道:“钱二郎,你们来干嘛?”
在他还没有投身于余家的时候,还是个普通农人的时候,和河东道的农人们相熟,此刻也找到了自己以前的熟人询问。
钱二郎虽然姓钱,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件东西和钱沾边,他看到陈叔靠近后,小声道:“朝廷特使要给我们也分田哩!”
陈叔挠了挠头,没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钱二郎拽住陈叔,看了一眼管事,见他忙着招待分田小吏,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时候,这才继续说道:“朝廷开恩,只要是大夏人,都能分田!”
他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打算,说自己打算再开垦四十亩地,这样他就有六十亩地了!而且那四十亩刚开垦的荒地三年内都不用缴纳赋税!
但陈叔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之前是给异族人分田,陈叔不是异族人,还没有多大的感触,但这次一同前来的,可是和他一样的汉人!
在十几年前,两家还是邻居呢!
陈叔不甘问道:“要有户籍才行吗?”
他们都是依附于余家的隐户,在进入余家家门的那一刻,户籍就已经被刺史府划掉了,相当于已经不是被朝廷认可的子民了。
“那当然了,”钱二郎看着自己以前的这个邻居,又觉得他实在可怜,于是说道,“你去向特使求求情,说不定他们能让你也分田呢?”
陈叔喃喃点头,但心头的希望已经被浇灭了大半。
余家会放任他们向朝廷的特使求情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中年汉子,头一次开始思考,为什么余家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能活得那么滋润?而他们一年到头都在田里劳作,大颗汗水滚在土里,却还是吃不饱饭?
陈叔隐约悟到了什么,但他的见识不足以让他形容出这件奇怪的事情。
管事已经将工具交给了小吏们,眼见着就要回来了,陈叔还想问些什么,却被钱二郎打断:“欸,你家那个小娘子呢?”
陈叔看了看自己的周围,明明刚才少女还同他站在一起,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我去找找!”眼见着管事马上就要调头转回来,他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就赶紧和钱二郎分别了。
余家占地千顷,田庄覆盖的范围很大,但陈叔很了解自己的这个侄女,她一向只会跟在自己身边,从来不会到处乱跑。
像他俩这样相依为命的苦命人,在余家还有很多。
陈叔从白天找到黑夜,也没有找到一丁点少女的踪迹。
管事挥着鞭子,将他赶回了田里,大声呵斥道:“你在乱跑什么?!”
“没什么。”陈叔讷讷出声,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管事对着分田小吏们点头哈腰,那是因为他们是朝廷派来的特使,对着这些依附于余家的农人,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他知道陈叔的为人,轻轻朝他身上抽了一鞭,并不算太过分,又说道:“你们这条命,都是余家给的。”
“余公心善,这才收留了你们,若不是余家,你们早就被饿死了!”
这样的话,十几年来陈叔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他一向是很感激余家的,如果不是余家,自己可能早就饿死在了路边。
但这一次,他察觉到了有什么不一样。
余家收留了他,但是,但是,当初压低价格买下陈家的田地,也是余家干的啊!
他们家的地都是上好的良田,却被余家压价以荒田的价格收购了去,而除了余家,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来买他们家的地呢?
是不知道吗?陈叔想到,不,他当时求爷爷告奶奶,几乎周边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要卖田。
是不想吗?但当时陈家开出的价格已经很低了,陈叔还记得,当初县上有家人有意愿买下他们的田地,但第二天等他去找人时,那户人却突然改口,说什么也不愿意了。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陈叔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多出了许多纷乱的思绪,他好像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