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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便透过方形的屏幕看到了母亲不合时宜敷面膜做保养的那张绿脸。

“黎女士,有什么指示吗?”穆博延对此司空见惯,他端着咖啡抿了一口。

他妈妈一直强调自己“永远年轻”,所以强迫丈夫和儿子都称呼自己为“女士”,声称这种带着点距离感的称谓更能让爱情更加长久、让不着家的孩子更加尊重长辈。穆博延对此没什么感受,至于父母间感情有没有因此变得更好,那他就更不清楚了。

“哦,也没什么要紧事,就突然想看看你在没在上班。”黎女士翘着手指往脸上涂精华液,顺带不忘使唤躺在后边的老穆把她化妆镜拿来。

穆博延眉头稍扬,他可不认为对方会无聊到这种程度。

一开始送两人回乡下养老时他还有些担心,怕没吃没喝再加上交通不便,把两个快活了半辈子的前卫人士憋出病来,后来发现这两位的生活比自己想象中要丰富得多,一周约三四次麻将,打牌下棋学年轻人玩桌游,还时不时挨家挨户办个晚间舞会,有时连他的地位都得往后排一排。

“今天没人约您出去逛街?”

“有啊,我这不就在梳妆打扮吗?”黎女士冲他挤了下眼,退后给他看自己前两天染的头发,又拨弄两下刚买的珍珠耳环,“怎么样儿子,你瞧着我现在是不是风韵不减当年,随便勾勾手就能钓上一二三四五六个小帅哥?”

老穆闻言把报纸理得哗啦响,偏头继续晒他的太阳。

穆博延忽的一笑,明白了。他放下杯子,后背放松地往椅子里靠去,“您二位这回又是为什么吵架?”

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多到数不清,每回黎女士在丈夫这边受了丁点大的委屈都要来找他吐槽,可要是他真附和着说上两句,黎女士又会更不乐意。或许是正因为了解到爱情的甜蜜与舒适,所以黎女士从未放弃过劝他成家,认为他的事业早就做到足够,不如也学着享受生活与人相伴。

“某人小心眼呗。昨天跟他找了个庄园采蜂蜜,那养蜂的小年轻扶着我胳膊叫了句‘姐姐’,你爹回来就给我甩脸色咯。我和他讲道理说我是天生丽质,他就拉着张驴脸说人家那不过是客套客套,别七老八十的人还心中没点数……哎我就不明白了,我怎么就七老八十了?我生你那年才十八!”

黎女士边说边往后睨,奈何摇椅上的人佯装关心国家大事,压根理都不理。

“是,您还年轻着呢。”穆博延好笑地应了一句,等着接下来更加长篇大论的家庭内部埋怨。

他在这两位中不过是个中间介质,黎女士表面上看似在和他吐苦水,实际上把想表达的全都用另一种方式往丈夫耳朵里塞。

这和翻旧账不太一样,说的无非是“你爸几天前还给我买花,今天也不买了”,又或者“你爸恐怕是忘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吃糖醋排骨,到现在都几点了连块骨头都闻不着味儿”。

总之句句不提和好,却句句又在暗示对方和好。往往不需念叨三四句,另一旁本充耳不闻的男人就会受不住地起身,一副“烦了”的样子去买花或是烧菜,与其说是闹别扭,更像是在玩情趣。

可今天这通电话着实有些不对劲,因为在说过采蜂蜜的事后,黎女士就没下文了。

穆博延看向屏幕,视频中央的女人嘴唇微动,低着头正一根根手指涂指甲油,看起来是一副想说什么又无从下口的样子,整个人被心不在焉的氛围所包裹。

“崽崽呢?”他想起不久前老穆说崽崽食量大减的事,便寻思是否对方的反常与狗有关。

“那儿呢。”黎女士朝旁边挪了挪,将通往院子的落地窗露出全貌。

黑色的牧羊犬正趴在木地板上吐舌头,身上的毛近期有被修剪过的迹象,随着脑袋高高抬起露出那双浑浊的眼睛,应该是听见手机另一端传来的声音了,远眺着寻找起他的人影,尾也巴随之左摇右甩的。

“还是不吃东西吗?”穆博延记得去年崽崽会跑过来到处闻味道,等确认他不在时再耷拉着尾巴挪回原位,现在不过一个春秋过去,就已经没什么走路的力气了。

“吃不下。”黎女士无奈地叹了口气,“狗粮、水果、罐头、流食……已经都试一遍了,有时候端它面前劝好几回才会吃上一口。”

“是它年龄大了,您和我爸别老想着拉他出去遛弯了。”

“我可干不出这事儿。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早把它当半个儿子养,怎么舍得强迫它做不想做的事。倒是你爸这人不信邪,非要让它多动动,说是出去见见太阳见见其他狗说不定就有精神,上周牵着崽崽出去,结果没走几十米就挪不动了,抱都抱不回来,还是朝邻居借了辆三轮车才拖回家的。”

穆博延沉吟片刻,“这两天我请人做一个小车,方便它出门的时候坐,不费力气也能走很远。”

“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

黎女士顿了顿,欲言又止。

“黎女士。”穆博延轻轻叫了她一声,换来的却是对方一个奇怪的笑容。他不得不问:“到底怎么了?”

黎女士摆摆手,“哈,也没什么,知道它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所以难过不是难免的吗。只是你说这狗吧寿命这么短,来世上这么久了也没怎么带它去远处走走,全跟我和你爸窝在这点小破地方了,甚至连个老婆都没讨来,白瞎了那么优秀的血统。”

穆博延眯了下眼,他从这段听上去合情合理的话中察觉到了点异样。

果然下一句就露出了更大的苗头,黎女士咳了咳嗓子,一边摆弄她那双已经涂完指甲的手,一边唠家常似的问:“你和小庄现在还有联系吗?就跟你一起读初中高中的那个脾气挺躁的小Beta。”

“您今年生日时他还给您做过裙子。”

“哎呀我当然记得,我不找他。”黎女士的神情有些尴尬,绕了一圈,依旧不懂该怎么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穆博延也没开口,脸色未变,耐心地在等她把话说完。她印象中穆博延从来不会发火,就算是再怎么心情不爽也不把气往她身上撒,可就算她说过不会干扰儿子的生活,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还是会无法自控地作祟,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只是声音难免轻了许多,“那原来和你们一起的,你罗叔叔家的儿子……”

穆博延缓缓支起手,调整了自己散漫的坐姿,变得正襟危坐起来。他脸上方才松散的表情有所收敛,眉头微微拧着,周身的气息也带了点摸不清看不着的尖锐。

“我和他早就没再联系,这件事您不是十几年前就知道了吗?”

“是啊,你们早该没联系了,但今早他给我发了消息,询问你有没有更换手机号。”黎女士说完便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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