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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分别的？

和汪陈飞的相遇，其实非常俗套。程一时上大学时加入了S市无障碍互助协会，参加过几次线下活动，其中一位前辈总是带着他的同性伴侣一起出游。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和程一时聊天时发现了他的性向，之后便对程一时照顾有加，甚至还试图帮程一时介绍对象——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开玩笑，但那位前辈私底下也曾对他严肃认真地说过：我们这种人，遇到真爱不容易，不要错过机会，趁年轻多试一试总是好的。于是第二天汪陈飞便出现在了他面前，摸了摸自己的助听器，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程一时打招呼：嗨，你好，徐海约我来和你们一起去北滩玩，说是让我认识新朋友……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呀。

汪陈飞那时候也才刚工作，但程一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让他一度以为徐海是不是给他介绍了未成年。那天他们四个人在北滩公园划了船、拍了照，而最后的最后，同样也是在北滩公园，程一时用手语告诉他：很抱歉，我还是觉得没办法和你在一起。汪陈飞静了许久，也用手语回答他：我知道的，因为你一直心不在焉，好像透过我在看着远方。

后来他们便没再联系了。但程一时经常在协会内部的活动里看到他的名字，这次见到他也毫不惊讶；只是汪陈飞对他的态度，难免不令人多想。

程一时不喜欢多想，甚至没有把口头的约定放在心上，这件事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如今他更大的烦恼还是来自于——眼下，站在面前电梯里的人。

汤珉一如往常，朝他微笑，这次还加了手势：【早上好。】

程一时差点就要收回迈进电梯的腿，准备坐下一趟了。但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又好在对方的反应缓解了他的紧张，他硬着头皮走进去，扯起嘴角朝汤珉笑了笑。

这次算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呢？程一时发现，自己潜意识里仍然是高兴的。

电梯门即将关闭，门外又传来脚步声，程一时偷偷松了口气。下一秒，董立行飞奔进门，按了一个楼层，转身看到汤珉，立刻瞪大了眼睛：“汤总！早上好～”语气中装满惊喜。

汤珉也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微笑，和面对程一时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差别。程一时还没来得及觉得失落或是别的什么，就又听见那人说：“汤总还记得我吗，我是产品的董立行，上半年刚来……”

汤珉：“记得。”他看了一眼程一时，提醒道：“你没按电梯。”

五楼是汤珉的办公室，董立行按了四楼，程一时赶紧伸手去按三楼的按钮，心中暗自懊恼，又听到董立行在背后继续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汤总看起来气色真好，看来最近都很顺利吧？”

汤珉：“嗯。——董立行？我记得你实习期的项目做得挺好，怎么样，现在还适应吗？”

三楼到了。程一时走出电梯前回头看了一眼，再次注意到董立行右耳的耳钉，银色的光芒蓦然一闪。董立行也朝他看了一眼，不过眼神只是一掠而过，好像在看一团空气，转过身又重新看向汤珉：“当然，我很喜欢公司的氛围……”

电梯门关上，把两人相谈甚欢的声音隔绝在身后。

要说董立行，大家应该都会喜欢他那样的人吧？善于言辞，性格活泼，偶尔缺失的分寸感反而能让他更快地和别人拉近距离，带起聊天的氛围。

程一时满怀复杂心绪，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打开屏幕，检查日程，回复邮件和Termi上的信息，进入工作状态的程一时不再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无障碍的研发刚刚启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刚入组的新人需要他带，程一时线上和他打了半天字，最后又让他有什么不懂的再去当面问Choy。

忙碌的季节到来了。每周一次的无障碍项目例会，程一时都会事先准备好一个内容详尽的PPT和视频demo，向大家展示这一周的工程进展，Choy负责在一旁做解释和补充。原本一切风平浪静，可这周不知道为什么，汤珉竟然也来旁听，程一时看到他和Evan一起说着话走进会议室，在玻璃墙边不起眼的座位上坐下，心里第一次觉得例会如此令人头大。

Choy讲完后便轮到产品组的人说话。董立行站到台上，放出投影开始展示调研数据。

程一时努力忽视远处汤珉的存在，却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去偷看他的眼神。汤珉却在认真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董立行……程一时默默收回视线，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屏幕上。

会议结束后众人起身，程一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趁着混乱想再看一眼对方，却没想到，不偏不倚，汤珉正好也在看这里。程一时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了半秒，感觉到汤珉的表情变了，似乎变得更严肃，却又更加柔和，就好像想要找他说什么似的——程一时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下意识地低头，加快了收拾的步伐，抱起电脑和数据线，赶紧跟在Choy身后，逃一般走出了会议室。

午休时间，程一时把头埋在颈枕里，缩在座位上刷手机。Termi公众号发布了一期与无障碍测试团队合作的推送，他点进去，在合照中找到了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发型怪怪的，皮肤苍白，全公司的人都会看到这些照片，汤珉或许也看到了……程一时闭了闭眼睛，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驱逐出去，突然感觉到手机一震，页面上弹出了Termi软件特有的消息提醒。

「Min：今天的展示很好。」

看清楚发件人的那一瞬间，程一时的大脑死机了。

过了几秒又是一条：

「Min：你的部分做得很不错。」

这些话……怎么想也应该让Evan来说吧。程一时把脑袋从颈枕里拔出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手却比大脑更快地回复了消息：「谢谢」

等等，还应该说点什么吗？程一时不想就这样干巴巴地结束对话，让界面上的两次回复都是道谢，可是一时间又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回复。汤珉是忘记了之前的那件事吗？程一时根本不相信他的记忆力会这么差，当然也不会相信汤珉有什么假装失忆的必要。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优秀的人有那么多仰慕者，多他一个也没什么惊讶；自始至终唯一尴尬的，只有程一时自己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程一时终于下定了决心，打出一句话：「汤总也在跟进这个项目吗？」

就在他咬着嘴唇按下发送键的同时，对面却也正好传送来一条消息：

「Min：正好路过，就来看一看你。这个项目对我们来说也比较重要，不过你不要有压力。」

看一看……谁？程一时差点拿不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