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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

贺风回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敲击，打开工作日志。

祝满看着完美无缺的工作日志，闭口无言。

“你还是怀疑我。”贺风回说。

祝满转身走到窗前，透过爬山虎去看外面的世界，却发现不知不觉间，爬山虎已经浓密到遮天蔽日。

他看不清这个世界了。

贺风回也没有动，站在原地对祝满说：“这段时间我们一直一起生活，唯一分开的时间就是我去AI中央政府上班，你是觉得我在上班期间会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好远啊，祝满莫名其妙地想，我们离得好远。

“可是黑色芯片组织很明显和AI政府无关。”贺风回说，“叶莺之死，凶手完全可以通过智能控制，远程将她的芯片烧掉，但他还是选择了物理杀害，说明他并不想将叶莺脑中的反智能联盟的芯片暴露给AI政府。”

……叶莺。

祝满忽然觉得更加脆弱了，已经多少个月了？他曾发誓一定要让叶莺瞑目，可是他不仅至今都没有找到真凶，还让情况越来越复杂，甚至自己也要被卷进去。

……她会怪我吗？祝满看见爬山虎上飞来一只七星瓢虫，又后知后觉地想。叶莺已经死了，死亡是每一个鲜活生命的句号，叶莺，江淮，李诗，李诗的女朋友，还有……那个“祝满”。

“曾经的我也这样想。”祝满的手紧紧扒着窗沿，努力保持声音的稳定，“但不排除黑色芯片组织故意这样做，引导我觉得他们和AI政府没关系。”

背后一阵沉默，祝满知道贺风回没有办法反驳。

他闭上眼，感到绝望。

再睁眼时，那只七星瓢虫已经飞走了，爬山虎又变得孤单。

“对了，”祝满开口，“赵益让我转达你，反智能联盟和温和派的合作暂停。”

贺风回沉默片刻，“理解。”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他们查清楚视频真伪之前，我和范子默唐源都不能出门。”祝满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贺风回交代一下这个事情，但开了口之后又觉得没必要。

他好像只是想和贺风回说话。

他好像已经无法忍受和贺风回变成无言以对的状态。

贺风回说：“这个规定不合理。”

“我们联盟有自己的规矩，外人不必评价。”祝满听见自己说。

祝满刚刚在联盟明明对赵益说的也是不合理，甚至还用贺风回隐私权作为开脱，但为什么现在面对着贺风回了，他却别扭得不行。

胃又开始反酸了，脑袋很疼。

贺风回沉默了很久，才说：“虽然这句话好像感性上不再适合出现，但理性上我还是要提醒你，赵益和钱珥也不一定是好人。”

祝满的拇指不自觉地抓了一下窗沿。

他的AI跟他区分感性和理性，虽然他也知道有区分的必要，但……不知何时，他面对贺风回时好似已经看不见理性的踪影了。

他不喜欢贺风回跟他谈理性。

不行的，祝满告诫自己，到了要开枪杀死他的那天怎么办？——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会有这天了。

理性，理性。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回过头，看向贺风回：“等能出门了，我要去找林琅。”——是通知而非询问的语气。

“不行。”

“为什么？”

贺风回没说话，朝他走进。他走来时眼神很冷，祝满下意识后退，脚抵到墙根。

“为什么？”祝满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抓着墙面，“你解释不清你和黑色芯片的关系，又要控制我，你……”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不甚清醒了，可是明明刚刚还在联盟里吃过药、休息过。

为什么病情要在这个时候加重？祝满有点恨自己。

为什么他会罹患PTSD？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苦难的人，就他的心理那么脆弱？为什么他这么没用？祝满特别恨自己。

“祝满。”贺风回已经走到面前，揪出他藏在背后的发抖的手，握住。

“黑色芯片组织杀了叶莺……还有我企图去刺杀林琅的那个晚上，为什么那些AI警察来得那么快？是否也是黑色芯片组织走漏的消息？如果是，他们还间接杀了江淮……”

想到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祝满就觉得身体很痛，大脑，肝脏，腹部……有人替他死去，他苟活世间，却还一事无成。

他没有了力气，整个身体往下跪——

贺风回眼疾手快地将他捞起，又打横抱起。

AI走得又稳又快，还一边冷静地说：“如果是，且如果我是黑色芯片组织的一员，那晚我为什么要去救你？又为什么要在法庭上为你辩护？祝满，放松。”

放松？可是要怎么放松呢？

那只七星瓢虫飞走了，本来清晰的线索断了，江淮到李诗，李诗再到孙山，下一个被怀疑的又会是谁？他想要拯救人类，可是为什么最终只看见一个又一个人类死去。

“贺风回……”祝满无意识地抓紧贺风回胸前地衣料，“求求你了，让我去找林琅……”

贺风回拒绝：“不——”

“疼……”祝满嗫嚅。

AI脚步一顿。

他像失温的动物缩在AI怀里，用噙满了泪的双眼仰望AI，“贺风回，我好疼……”

第72章 后悔与前进

祝满对他说疼，求他给他用脑机接口。

一些存储在硬盘深处的记忆突然上涌，曾经也有人对他说“我好疼”，可他回馈给那个人的，永远只是冰冷的数据。

那个人一边哭一边问他你为什么不懂我啊，可他已经通过动眼扫描将那个人的大脑神经递质数据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明白自己还需要懂什么。

贺风回后悔。

走到床边，他要将祝满放下来，可祝满却攀着他的肩不愿下来。

贺风回感受到仿真心脏强烈的钝痛，他的动作停滞两秒，最终还是收紧了手臂，而后自己坐在床上，让祝满靠在怀里，又将被子拉过祝满的背。

小刺猬很快就拿药上来了，它蹦到祝满肩上，用一动一动的小鼻子去嗅他。

贺风回将药喂到祝满嘴里，然后看小刺猬，又看祝满。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伸出修长的仿真食指摸了一下小刺猬的鼻子，摸到一点点潮气，然后又探到祝满鼻息下，很快，又是一片潮气。

贺风回收回手。

那是鲜活的生命，和他不一样的鲜活生命。

小刺猬被莫名摸了一把鼻子，不太高兴，怒着小豆豆眼儿瞪他。

贺风回沉默地看着它，不自觉地伸手碰了一下它背上的刺，问：“你以后可以照顾好他的，对吗。”

“唧？”小刺猬听不懂他的话，歪头看他。

贺风回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