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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被愠怒取代。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语气,质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江喻没有看她,声音艰涩:“我爷爷生病了,我来这看望他。”
丁果松了口气。她拎着包往外走,走了几步,心里却不踏实,又转过头看。身后的这个少年正抬眼,虚虚地盯着医院门上闪烁的红灯字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喻和自己第一次见他相比,锋芒收敛很多,甚至到内敛的地步,现在整个人沉得像一潭死水。
她本来就不是个心硬的人,看见这一幕,莫名心疼起来。情绪性的心疼牵扯起神经,丝丝拉拉地疼。丁果慌忙从包里摸出药,塞嘴里生咽下去。
江喻见状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丁果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了,仰头给自己灌水,试图冲散嘴里的苦涩。江喻转身准备离开,她叫住他:“江喻。”
江喻回头看她。
可当他的目光看过来时,她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握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
江喻默声片刻,眸光抬了又落。最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样了?”
丁果收回眼神,似乎不愿多说:“挺好的。”
江喻轻轻“嗯”了一声,说:“那就好。”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可撞在丁果心里就是疼。江喻和钟闻其实都是听话的孩子,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也不愿意。但她没办法,姐姐留下来的孩子,她不希望有任何污点。
可她也不想两个孩子怨恨她。她苍白地解释:“江喻,小闻他爸爸妈妈去世得早,你知道的。我……”
江喻似乎不想再听,很轻地打断她:“我都懂。”
然后又补了一句:“老师注意身体。”
说完,就转身进了医院。
丁果看着他瘦削高挑的背影慢慢缩成一个点窜进人群,忽地眼皮一跳,一大颗泪珠就这么滚落。
江喻找到江涛所在的病房,堪堪守了三四天。
老爷子还在病房昏迷,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候清醒,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嘟囔着说胡话。也就是这个时候,江喻才意识到,老爷子其实已经七十多岁了。
他开始惶恐。
书上说,人总是要面临离别。从小到大,老师也在说人的成长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失去朋友,爱人,或是亲人……可他能失去的人和东西并不多。
十七八岁的他像一朵锈迹斑斑的云,怀着满心欢喜行向远方,却在中途被一阵风吹散了。
方寸不留。
第82章 盛夏
钟闻是在十二月办理的转学,跟着丁果来到了首京。首京一中比江陵一中要好,但节奏快竞争大,学生基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像学习机器。
新环境的陌生和压抑让他窒息,以至于后来他对学习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从模考回回失利,到最后的次次倒数,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变得郁郁寡欢。
他也变得不爱说话。
首京一中的同学,钟闻没认识几个,唯一说话比较多的就是他的同桌。同桌是个安静的小男生,平时不爱说话,但有时会些冷幽默。有次他说了件很搞笑的糗事,钟闻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笑,同桌看愣了神。
他道:“钟闻,你是笑眼唉,笑起来很好看。平时要多笑笑啊。”
钟闻听完愣了愣,又沉默着收回笑意,转头看窗外光秃秃的枝干。
最先察觉到钟闻变化的是徐明远。起初是疑惑他为什么长时间不上微信和QQ,后来短信联系,他只要一提起江喻,对方就会没声。
后来的后来,钟闻就再也没回过他的信息,因为丁果把他仅有的诺基亚手机也收走了。
在高三上学期末,他和朋友的联系,也彻底断了。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钟闻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发呆。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娱乐方式,也不像以前那么爱学习,只有发呆,他才能从现实的沉闷和无趣中挣脱出来,才能获得片刻的休憩,才能抽空想一想,江喻的样貌和影子。
他脑子不好,怕时间太久自己会忘记江喻,所以像读一本书一样,时常把记忆拿出来温习。
寒假丁果和她丈夫程鹏为钟闻的每一科都请了家教。
程鹏是个典型的暴发户,没上过几年学,嗜酒爱烟,偏大男子主义。丁果性格偏倔,经常性和他吵架,有时候吵急了还会互殴。虽然和丁果感情一般,但程鹏却很喜欢钟闻,经常领着他和自己的朋友炫耀:“我儿子。人又聪明又乖,长得还精神。”
他的朋友都会奉承几句。
钟闻这时都只会赔笑。酒桌上的烟雾让他呼不过来气,他憋红脸,借口不舒服跑进卫生间。他扶住洗手台,对着镜子看自己,突然感觉很无力。
他想,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丁果的丈夫应该是唐牧识那样的,学历偏高,温文尔雅,对谁都温柔体贴。而不是现在这种时常把酒肉钱财挂在嘴上的俗人。
丁果少女时期幻想的另一半被具象成这么一个人,比扇了钟闻几巴掌还要难受。
程鹏请的家教是首京一中有名的优秀教师,课程收费是一个小时一千二,一天总共补八个小时。
花这么大价钱补课,这些教师都猜测这个学生大概是连上大专都悬的,打好基础才最重要。可真给钟闻补课,他们却发现这个学生和他们想的不一样,甚至大相庭径。
钟闻的学习基础很好,题目一点就通,练习做得也快,教师们第二天就把他的基础课程提到了拔尖课程。可奇怪的是,钟闻平时表现得很好,一到考试就不行。
后来是位年轻的数学老师发现,钟闻好像害怕试卷,只要瞧见试卷的样式,他就提不起笔,头疼得厉害。
他建议丁果,不要逼钟闻学习太紧,多带他出去玩一玩。
丁果听进去建议,给了钟闻自由活动的时间。
除夕前两天,钟闻自己一个人回了江陵。他先是在陵江岸待了几个小时,从白天到日暮西山,画了很多个含泪的忧郁海豚。可等到傍晚的时候,期待的那个人没有出现,天却下起了小雪,然后逐渐覆盖了沿岸的海豚。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
司机师傅一边大大咧咧地跟自家孩子开视频一边招呼钟闻:“小同学去哪呀?”
胳膊上的羽绒服还残留几片构造清晰雪花,钟闻盯了片刻,随口说了一个目的地:“一中吧。”
“一中?”司机师傅挂档启动汽车,不解地问,“现在这个时候学生都放假了,去学校干嘛?学校开门吗?”
司机师傅的疑问让钟闻怔了怔。
钟闻动了动被冻得苍白僵硬的手指,揣进羽绒服的兜里。他似乎也觉得这个目的地不太合适,想了片刻,便又改口道:“那就去桐树园小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