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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生,究竟算得什么?

听着江行简嚎啕痛哭,江曼于被下死死捏紧了拳。许久后,她艰难起身,撑着一口气坐了起来。

江曼看向帐外士气颓丧的士兵,裸足缓缓走了出去。

军中人皆知晓她的身份,见她满身烙印、尽是疤痕不由噤声。

“本宫乃衍庆宫之主,已故五皇子生母江曼。”

江曼立于军营中央,语气平静淡漠:“南庆公主面上被本宫烙下东宁战马烙印,圣上将本宫送至敌营,本宫虽恨,但本宫不悔。”

“本宫虽为女子,但亦是东宁女儿,我东宁女儿风骨,虽死不折。”

“帝王昏聩,乃万民之殃,我东宁君王窝囊,但东宁儿女皆有铮铮铁骨。”

“本宫今日愿以热血祭东宁战旗,只望诸君来日护东宁安,守国门抵外敌,知我东宁女儿不屈不折,值得东宁男儿以命相护。”

说完,江曼忽的抽出身边将士腰间佩刀立于颈间。

“阿姐,不要……”

江行简自营中追出,却只见江曼面带笑意缓缓倒下。

她已无生路,只盼自己临终时可重振士气,为她这唯一亏欠的弟弟拼出一条活路来,让他可重回上京。

他已为人父,她只望他可抚儿膝下顺遂安康。

她也盼他恨她,如此方不会惦记她,亦不会对她之事生愧疚之心,背心魔于身。

眼前红色血雾弥漫,临终前,江曼方觉人之一生当真可笑。

她求了一辈子权力富贵,到头来皆如浮云一场。她望子成龙,推着她的沭儿去争那把椅子,却只沦得个亲手将沭儿推开,害他孤单死于池中的下场。

江曼闭上眼,只期盼若有来生,她定会好好待沭儿,陪他做任何他喜欢的事……

“阿姐!”

殷红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东宁众兵将只觉目之所及尽是刺目鲜红。

不知为何,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悲鸣,随后而来的是东宁将士齐齐卸下兵刃跪地之声。

沈千聿喉间一动,心下凄凉。

世人多俯视闺阁女儿,却哪知闺中出英雄,便是江曼亦不知强于一国君主多少。

江行简跪地痛哭,一夕间,他失了至亲,亦失了存活于世的信念。

万宵站于沈千聿身边,轻声道:“殿下,城阳侯那支私兵……”

沈千聿抬手制止万宵言语。

他确实自知晓文惠帝将涑河都司之人调离后,所言所行都在谋江行简手中那支私兵,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听天由命。

若江行简因此痛恨皇室亦或一蹶不振生了死志,他亦无法。

二人站在帐前,静静听营中传来的男子哭声,思绪复杂。

众将领沉默上前,帮江行简处理江曼尸身。期间虽无一人张口,但众人皆知江曼之死犹如狠狠敲在他们心头上的重锤。

将昨日低迷之气敲散。

江曼说得对,他们为的并非金銮殿那苟且求生的九五之尊,他们为的是东宁百姓,是在京中等待自己归来的家中女眷。

涑河不可破,他们就算死也要将尸身堵在南庆攻入上京的每一条路前,便是拖至粉身碎骨,他们也要拖到朝中支援。

文惠帝窝囊,可他们信东宁的满朝文武不尽是文惠帝那般的窝囊废!

营边荒地又添孤坟,灰扑而简约的土包让人如何都想不出,黄土之下埋葬的曾是万人之上,矜贵而尊的一国皇妃。

许是有人生了几分怜惜,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块巴掌见方的粗麻花布,以石子压在坟上权做祭物。

再其他的,便是连炷香、数张黄纸也没有。

江行简站在坟前许久,眸中带着恍惚,直至沈千聿站在他身后,江行简方低低开口:“我知殿下在等什么。”

他转过身,一字一句道:“当年父亲死于边关,我于边关六年未回的确是在屯练私兵。”

“若殿下信得过,我今日离营十日后便可带人支援。”

沈千聿并未讲话,直接自怀中将印信丢出。

江行简抬手接过,低头垂眸许久方轻笑道:“殿下信我?殿下就不怕我临阵脱逃?”

“你不会。”

沈千聿道:“抛家弃国?你没有那份胆魄。”

江行简没有,他亦没有。

人皆有私欲,可人人心中亦有大义。

他们生于东宁,哪怕未长于东宁,但他们身上永远流着东宁血脉。他们所爱、所珍惜的人皆在身后。

所以沈千聿信江行简,信他会跟自己一样为身后百姓,为身后所爱之人,战至最后一刻。

“主帅印信交予你,本宫今日便会出兵,望能杀秦娆个措手不及。”

“若本宫未能等到你回来,你替本宫坚守此处,守到京中援兵到。”

江行简捏着手中印信,缓缓点头。

第209章 传信

十一月初,京中各家已开始为入冬做准备,城阳侯府却显得格外寂静。

自从江行简再次披甲出征,府里从上至下便各个提心吊胆,生怕多年前情景再次上演。

江母日日在小佛堂敲经念佛,林葭玥只在房中安胎,何处都不去。便是偶尔怀素想瞧瞧她,她亦是懒怠见, 整日只无所事事困在拢香斋,随手翻看宋挽留下的那些书。

江行简不在府中,她便好似失了斗志,提不起任何精神,唯有江星在的时候,她才会强撑着陪她读书识字,亦或刺绣打络子等。

江母原先还十分不待见她腹中胎儿,近日却时常派了府医来为她把平安脉,倒惹得林葭玥心烦不已。

若江行简不曾离京,这腹中的小东西怕是早没了。

林葭玥轻轻摸着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温柔。

“林姨娘,杂货铺的许掌柜求见。”

“见我?”

齐顺家的点头道:“老奴也觉着奇怪,问出了何事也不说,老奴陪您去见见?”

“见吧,许是铺子出了什么问题。”

她神色淡漠走了出去,齐顺家的看着她的言行举止,只觉异常熟悉。

许掌柜乃侯府在上京的杂货铺总管事,是个年过花甲的精瘦老人,林葭玥只在开铺时随江行简见过一次,如今他来寻自己实令人纳罕。

出了澜庭院,林葭玥缓步走向垂花门附近的小榭,如今虽未入冬,她确也觉得有几分寒凉。

将身上大氅紧了紧,她一脸无趣的看着面前老人。

许掌柜也未说什么,只将手中一个包裹递给她:“有客人说铺中货物出了问题,让老奴必要将这东西亲手交给东家。”

“侯爷不在,老奴想着这东西理应交给林姨娘。”

林葭玥皱着眉,将东西接过随手打开,只见里头杂七杂八的物件有好几个,也瞧不出什么问题,倒是最底下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衫引得她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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