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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舅舅给的饴糖,总是很甜……
江晏从台阶上跳下,浑浑噩噩钻进了假山中。
他不喜欢侯府,不喜欢老夫人,也不喜欢江母,更不喜欢周姨娘郑姨娘,亦不喜欢所有侯府庶子。
他知自己比不过江易,但凭什么同样的庶出,江景江星同江昂都过得比他好?
他见过江景在院中扑蝶,扑累了后周姨娘会抱着她笑。
周姨娘笑得很温柔,她甚至还会在院子中,给幼年的江景扎头发。
周姨娘也给他扎过头发,可他不敢多见周姨娘。
他怕见多了周姨娘,自己会憎恨柳朱。
郑姨娘对江昂也很好,江昂还小,她走到哪里都会抱着他,江晏甚至还看见过郑姨娘弯下腰,轻轻吻在江昂的脸颊。
柳姨娘没有亲近过他,柳姨娘也没有为他梳过头发。
那一刻,江晏终于明白自己是不同的。
他跟嫡子出身拥有万千宠爱的江易不同,亦于拥有姨娘宠爱的其他庶子不同。
江晏哭着爬过假山,迫切的想要离开侯府。
他想去找同他一样的人,同他一样受尽苦楚的人,同他一样无人关心无人在意的人。
可侯府太大了,江晏顺着假山爬了许久,都未能见到府外的风景。
他颓然坐在墙根下,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谁在那里?”
一墙之隔外传来女孩轻细嗓音,江晏闻言哭着道:“你又是谁?”
对面没了声音,江晏忽而有些害怕这人也离自己而去。
沉寂许久,他才听对方道:“我乃江易遗孀。”
“原来你是我嫂嫂。”
府里前些日子有位捧着牌位的姑娘嫁进来,他知道的。
他很羡慕江易,江易活着有人宠爱,死了竟还有人记挂。
江晏想若是他死了,必定无人在意,就仿如冬日枯草缓缓烂入泥中,在任何人心中都掀不起半点波澜。
想了想,他又哭了出来。
宋挽在墙的另一边,轻轻出声:“你是江晏?”
第102章 揽怀
“你知道我?”
江晏坐直了身子,眼露希冀。
“知道。”
江家的人她都知道,同她差不多年岁,还喊她嫂嫂的唯有江晏一人。
“你在哭什么?”
宋挽站在墙边低声询问。
她来侯府守寡不久,却觉得时间十分难熬。
偌大一个澜庭院只住着她同几个下人,让宋挽颇为不适,若非如此,今夜也不会到院中闲逛遇见江晏。
“哭什么?”
江晏喃喃重复,随后带着哭腔道:“我哭我生来便与众不同,亦哭世上无人疼我爱我。”
“我哭夫人眼中只有江易,从不管我死活。”
“我哭柳呈祥本为我血亲母舅,却一心只想从我身上谋求好处。”
“我哭姨娘无有真心,从未拿我当亲子看待,只当我为牵扯父亲的筹码。”
“我哭我明知他人无心,却仍祈求他人真心待我。”
“我哭世上众人都母子情深,唯独柳姨娘安忍残贼,不留余地。”
“我哭我明知她待我刻薄,却被血脉牵掣,不知如何挣脱。”
“我哭我纵然知她万般不好, 却挣不开孝道的捆绑勒索。”
江晏从排水口伸出一只手,少年细白手掌沾染了泥土又混合了血渍。宋挽也不知他如何想的,硬是生生从那排水口中爬了过来。
排水洞窄小狭长,江晏顶着满头鲜血,哭着走到她面前。
宋挽被他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七八步。
“你是我嫂嫂,你教教我,我该如何?”
蹭了一身的泥土,江晏哭得整张脸花成一团,正说着话,豆大的泪又不停从面颊上滚过。
十岁出头的少年,竟是比她还矮着半个脑袋。
宋挽拧着眉,本想说他不仅逾矩,还十分失礼,可见他满头血时,又不由心生怜悯。
“你随我来。”
将人带到拢香斋院内,宋挽道:“你在这里等我。”
她进了屋端出一个大漆盘,轻手轻脚放在江晏面前,身后蘅芷跟了过来,手中端着黄铜盘子。
“晏二爷,奴婢为您净面。”
蘅芷上前为江晏擦干净头上污渍,又小心为他敷了止血消肿的生肌粉,做完这一切方退到不远处。
宋挽站在游廊灯笼下,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江晏只见眼前姑娘落落大方,她站在院中最明亮的地方,一时令人移不开眼。
宋挽微微抿唇,想了片刻轻声道:“世上无人爱你,你便自己爱自己,何必为他人贪嗔痴,爱憎恶乱自己心神?”
“且他人之爱不掌在自己手中,他一日爱你,未必能日日爱你。今日爱你,你欢喜愉悦,明日不爱你,你怨憎悲苦,届时落得你不成你,他不成他,又是何必?”
“至于你说柳姨娘……”
宋挽拧着眉,并不想参与他母子之事。
所谓疏不间亲,她一个外人,怎好说江晏生母的不是?
可宋挽抬头见江晏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急于得到救赎的渴望,她终是忍不住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便是血亲也逃不过此。”
江晏按着头,红着眼道:“可她是我生母,她该疼我爱我,护我亲我,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般对待孩儿的,为何唯独她不同?”
“我二人血脉相通,她不该这般对我。”
江晏躺在床上,望着眼前串了粉色小珠的帷幔,心中一疼。
他那时年岁小,只当宋挽自幼博学,可那番话现在想来,应也是她心中疑问。
在无人所知的时光里,江晏猜想她定然翻阅了许多书,方找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他记得那时宋挽沉默许久,才幽幽道:“常言道生与养,其恩相半。”
“虽柳姨娘予你生命,可若她未曾养过你,这恩情怕也是要折半的。”
“既恩情折了半,想来你心中的孝,也该分给饲育你长大的嬷嬷一半。”
江晏愣愣眨眼,知晓她所言之意,是可对柳姨娘孝心折半。
“书上还说,结交在相知,何必骨肉亲。”
宋挽抓着手中绣帕,眼中亦带着点点茫然。
无缘无故之人未必不能相知相许,骨肉之亲,大约也不必非亲不可。
“你说自己被血脉牵扯不知如何挣脱,却怎不想并非血脉牵扯住了你,而是你甘于受它勒索。”
从漆盘上拿出一本书,宋挽递给江晏:“送予你。”
江晏呆呆翻开,只见其中一页带有密密麻麻的红字批注。
他仔细看去,原是《论衡·物势篇》。
江晏盯着看了许久,终有释然。
只是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方能走出眼下困境,他盯着宋挽双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