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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农在酒店吃早午餐时,露天草坪,恰好在举办一场印度教婚礼。

婚礼仪式大概要从早持续到晚,酒店草坪上搭建了一个华丽的大帐篷,支撑帐篷的柱子上挂满金黄色麦穗似的装饰物,以及新鲜花朵。

他看见穿着华贵的服务生正在帐篷中央布置一个小柴堆,大概会点起火。

晚间,火堆燃起来了,婚礼的喧闹声,伴随乐队演奏声,响彻整个露天。

韩思农恰好从外游览归来,观赏到了仪式,主持婚礼的僧侣祝福完新人,然后把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新郎牵着新娘,笑得合不拢嘴,围绕火堆走了七步。

韩思农想起南岛那场婚礼。

虽然很难解释,但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了。

他想起和厉永奎在夜晚的沙滩走过,海风吹拂着脸庞,细沙带着被白天太阳炙烤的温度,偶尔滑过脚底,两颗心蠢蠢欲动。

他们后来接了吻,大概就是为了那一刻,才是去南岛的真正目的。

那也是厉永奎第一次亲口说爱他。

韩思农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但其实并不是。他只好暗示自己,人老了,容易感怀。

离开斋浦尔那天,酒店楼下,又有一场婚礼。像是某种隐喻,或是某种起转承合。

韩思农始终只是这座城市的过客,连道别的人都没有。可他离开江城的时候,也没怎么好好同人道过别。

城市不会记得他,但他记得那些城市,就够了。

厉永奎无法接受韩思农的病情,就像他无法接受韩思农的不辞而别。他马不停蹄,专门派人去纽约那间医院,使了些手段,弄来韩思农的诊断报告。

有许多晦涩的医学单词,他不太懂,但他还是看明白了——韩思农有肌肉震颤、神经性头痛的病症……

而且他的心电图曾出现一次异常,需要继续筛查是否有脑血管疾病。此外,还有患上痴呆的风险。

厉永奎目光呆滞,定在手机屏幕上。这次,韩思农没有骗他。他不明白,韩思农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而要装哑然,一声不吭的离开,让他像一条哈巴狗似的四处寻觅。

难道韩思农认为这种做法会显得自己人格高尚,不拖泥带水吗?

厉永奎真的不懂。

快到下班点了,他坐在电脑前,脑子里依然乱腾腾的。灯光轰隆隆砸下来,砸得他脸色青白,办公室成为一片死海。

他觉得自己就要溺死了。

人事部的主管敲门,通知他已经为唐一曲办好离职手续——

这位下属,得力干将,还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去调查过,唐一曲的离开,与韩炜这小混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觉得荒唐,但给过了韩思农允诺,绝不再动他儿子一根毫毛。这点诚信,他还是得遵守。

严英指责得完全没错,够失败的了,连韩思农不争气的儿子,都可以从他身边夺走人。

时钟无声指向六点,他却不希望时间再走下去。

他希望时间可以毫无知觉的回拨,拨到韩思农没有离开国内……即便与他针锋相对,却依然气定神闲的时刻。

那个韩思农,虽然令人心烦意乱,却身体无大恙,算得上健康。

厉永奎晃悠悠站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不得已又坐回去,向后靠,不成体统地瘫在大班椅里,盯着天花板怔神。

这段时间,W大发来邀请,想让厉永奎去商学院总裁班当讲师。他婉拒了,第一是时间不允许,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其他,第二是因为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了。

这次,韩思农没有要走的迹象。

厉永奎自恋地想,是因为自己。

反正秘密揭晓,韩思农现在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躲起来也全无意义。

就像韩思农当初走,也是因为自己。韩思农引以为傲的就是理智,可他生病了,就会失去自傲的资本,他不愿意让自己看见弱点。

韩思农依旧住在严英家,他就时不时往那边飞。一旦对上韩思农,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将可以换钱的每一分钟,都换成了去见他的路程。

一开始,韩思农抵触情绪很强,会因为他的强势,直接选择避不见面。

厉永奎慌神,尽量将姿态摆低,软磨硬泡,可收效甚微,只见到了韩思农一面。

他们面对面坐着,每隔一段时间,就陷入失语。厉永奎想,自己明明有许多抱怨,积压的不甘,要狂风骤雨似的泄洪出来,为什么见着韩思农,就全部失效了呢。彷佛有一道屏障,无情拦下来。

他知道自己装不出真正的洁烈,他要真是个要脸的明白人,懂得回头是岸,早就在韩思农结婚那会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许多时候,他恨着韩思农,同时,他还爱他。爱意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他试探着问韩思农,要不要去别的国家看病,德国现在开发出了一种新药,已经适用于临床……对于治疗神经系统疾病有很好的疗效。

韩思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严英驱赶过他几次,他却反常地不愠不怒,礼貌离开,没丁点受挫的难堪。没过几日,又是一副精神抖擞模样,不屈不挠求韩思农见面。

某天严英押着韩思农去复查病情,韩思农中途找了借口开溜,却被厉永奎尾随撞上。

他截住韩思农,韩思农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扭头就跑。他就在后面追,追到韩思农也跑不动,只好停下来,气喘吁吁。

两人大眼瞪小眼。

韩思农不爽地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厉永奎擦了把汗,有些无奈,还有些气愤,声调不由高了点,“你以为我想追你吗?我是怕你出什么意外……”

韩思农很少有失风度,这次却冷着脸,大手一挥,“你离我远点!别跟着我!”

“你有完没完啊?”他跨步上前,扯住韩思农。

韩思农猛地甩开他的手,“你又不是我,你没毛病,没去过那种地方,你懂什么……”

厉永奎这才发现,韩思农不是完人,照样会胆怯会退缩,他不愿意面对病情,抗拒治疗,害怕住院,早就有迹可循。他肉身受过那么多的苦,恐惧逃避才是他的本能保护机制。

厉永奎心脏重重一揪,然后狠狠疼了起来。

“好,不去就不去。你要是傻了痴呆了,也别麻烦其他人了,就我吧,反正我把你逼走的,我从现在开始还债,照顾你伺候你,我心甘情愿!”

韩思农不说话,定在原地,缓缓垂下脑袋。

厉永奎心里疼得更厉害了,眼泪几乎被逼出来。

他使劲抹了把脸,狠狠锤了下起伏的胸腔,抑制住悲痛,缓缓道:“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你觉得怎么痛快怎么来,我们之间的账你想怎么算就怎么算……但求求你了,好好治病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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