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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中间,上下不得,半天也挪不动几寸去。

也不知道背后是哪个急着投胎的跟得紧,一脚踩掉桂弘半个靴底,害得他只好挤到旁边去提鞋。

又怕把他哥挤丢了,蹲地上扯嗓子喊。

“良之哥,一等!”

画良之走在他前头,本就挤得烦,又弄出这么个幺蛾子,无可奈何翻了个白眼,扒拉着人也往边上去了。

眼瞧快要出去,肩膀忽地遭人狠地撞了一下。

人是条件反射瞪回的眼,但一想到是自己横着乱窜的错,本要提一声抱歉——

耳边传来句没什么好气的异族语。

听不懂,但那口气也该不是好话。

他这才看见,自己撞的是个编着满头小辫的异族。

那人个子不高,比起自己还差了一截,身材劲瘦,却显着不好惹的凶气,肤色黝黑,背着把砍刀,

一双倒钩眼满是戾气,往他脚底下啐了一口。

画良之突然烦躁起来,但见这大庭广众的,不好争吵,想着就当自己撞了霉,往后瞥了一眼,桂棠东还在跳着脚提靴子,比起跟这么个说不懂话的耽搁,还不如去帮那傻子一把。

免得他待会儿一脑袋栽菜地里。

刚要走呢,就被只手按了肩头。画良之下意识闪肩回掏,手却在落到那按着肩的腕前,顿了住。

“哪儿来的刁民,撞了贵客,连声歉也不道。”

面前人穿了件不菲的锦袍,腰间蹀躞系得松垮,正是将那不太魁梧的身型强显得壮了,果真好一个朝堂中人的打扮。

兵部侍郎,杨广仁。

画良之心头一紧,余光扫了那扛刀的异族半眼,往边挪了几分,把弯着腰的桂弘藏在身后。

“抱歉。”画良之道。

“穷酸贱民。”那锦袍吊玉坠的大人嘲弄一声,把他攘到边儿去,嫌脏地上下拍了拍碰过画良之的手。

转而朝那异族的讨好一笑,嘴里道了一连串听不懂的话,异族人往回看了一眼,视线定在画良之脸上,停了会儿,

呲牙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事儿?”桂弘这会儿直了身子,见画良之望远处眺着。

“没有。”画良之道:“奇了怪了。”

“什么怪?”桂弘不明不白,跟着他往远看,可放眼过去,密密麻麻全是黑黢黢的人头。

“哪儿的异族,生得那个样子。贼目精悍,善使砍刀。”画良之思索片刻,沉声道。

“羯胡?”桂弘道。

“不像。”画良之摇头:“个子不高,不像羯胡长刀阔斧,力大野蛮,看起来机敏。”

“那就往南了去。”桂弘跟着想得入神,不由自主环抱了胳膊:“南疆、和蛮,岭南开外。”

“那不是远得很。”画良之道:“来一趟皇城,不容易。”

“以往皇宴的时候瞧见过。”桂弘跟他抻着脖子瞎看:

“听说来一趟不易,要走个小半年,便也是五年十年一次的大宴才派使臣来见。不过今年……这个时节,也不当有使臣来的时候,多半是游历行商的,怎么。”

“没事。”画良之摆了摆手。

心想着不能断章取义,朝廷命官不可私下会见外邦将士,多半当是个亲友一类,回头抓住桂弘的腕子。

“跟上,下去了,别再让人挤出队去,嗡嗡拥拥,危险。”

但却是没把他拉动。

那人站定不动了,似乎笑了一下,不等开口催促,忽觉身子一轻,直接叫他拉进怀里去。

画良之脑袋咚地装在他结实胸口上,分明是肉,怎么硬得像面墙,疼得额头发麻,怕要起淤青。

这可让他把刚才跟杨广仁身上淤的憋气全燃了出来,刚要骂,一个挑旦的脚夫从背后飞了出去。

“哎呦!”

脚夫扑通一声栽在地上,挑的两大筐土豆茄子滚了一地,也不顾疼,忙地跳起来往回捡,把后头涌上来的人群吓得乱叫,几度险些被人踩了。

捡了个八九不离十,除却早被人踩烂的,那脚夫才扭回头,跟瞧着他愣眼的画良之道:

“哎呦,也不知道那个改天杀的挤着推……兄弟,没事儿吧?”

画良之这才明白,要不是桂弘把自己往怀里一拉,那脚夫手里的旦就该一榔头拍自个儿脑袋上了。

“真是有事没事瞎凑热闹,神仙又不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出门听人祈福,都往这儿来什么来。”

脚夫嘟囔着摇头走了,留画良之愣上几许,揉了揉脑壳,疑惑地往眼睛正水平的高度摸索了几下。

他觉得那身子一颤,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正在以一个不太好的方式,对着狗崽子的胸肌上下其手。

连忙把手停了,搓起鼻尖,问:“你搁里头穿了什么东西,撞死我了。”

“要不您再摸摸,就知道了。”头顶那个找打的戏声憋着笑,道。

画良之翻了一眼,撒开拉着他的手:“我还不乐意知道了。”

“诶别啊!”桂弘追上几步,耍赖把人重新牵回来:“我大方,随便摸。”

“不要钱!分文不取,白给您摸!”

画良之闷声往前走,嘴里念叨着晦气。背后那大嗓门的在这么百人一处的喧闹地儿,喊得一清二楚。

他不嫌丢人,我都要丢死了。

两人好容易从山上下来,上了马,想必官道上车水马龙,来时就甩不起鞭,干脆寻了条穿林的小道——

那路不好走,赶正月融雪化得泥多,不少人舍不得让马溅一身泥,时间长了,也就荒得没了人烟。

好在骑的都不是白马,没人的地儿策马畅快,马蹄踩在软泥上,啪啪击着水声,响彻山林。

八条蹄子扬得高,落地噼里啪啦的乱,算得上不相上下,画良之在马背上伏得低,抿嘴不言。

桂弘从侧边插了条近路追上,大声喊道:“禁卫的马术也算考核吗?追得不易啊!”

画良之没应,容他赶到身侧,待二人凑近身,压声警惕道:“先别说话。”

桂弘立马噤了声。

“马蹄声乱。”画良之道:“你我已是并行了,还有杂音。没听错,这附近有人。”

桂弘跟着听了一会儿,没做声,把缰捏得紧了几分。

“什么人。”他问。

“不知。”画良之以余光扫向林深处光影错乱:“你还有什么仇家?”

二人说话声不大,全被马蹄遮个仔细。桂弘哈哈一笑,骤地勒马收缰,神色凝紧,成了个严肃相。

——“嘶!”

两人之间顿时拉开距离,与此同时,林深处斜地冲出五匹枣马,齐齐朝桂弘撞去!

画良之曳马准备掉头回杀,却是愕地发现,马背上空无一人?

反是自己头顶哗啦落下旧叶新雪,桂弘在远处眸底一紧,猛夹马腹,一个急冲,敏捷躲了五马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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