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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眼睛望着眼睛,想象一颗心贴着一颗心。

周围嘈杂的谈话声包围着两个陷入爱欲的糊涂虫,什么海河综合治理,什么抬高桥梁,什么旅游开发,什么把钱扔进水,扔进海,扔进一片虚空,他们都听不见,柯向瀛随着音乐跳了个女步,他高高牵起姜明的手,划出一个优雅的圈,红色的玫瑰蓦然绽放在眼前,“你们怎么跳到一起啦!”杨娜哈哈地笑着,“今天我好开心,真想一直跳下去。”周鹤搂着她的腰,懒洋洋地说:“那可不行,收音机要下班了。”杨娜又放肆地笑起来,晚风吹动她的裙摆,海河两岸的居民楼渐次亮起灯,一座一座形态各异的美丽的桥横在水上,“天津真好啊”,她欢快地说着,抬起手,把汗湿的卷发捋到耳后,手指间的钻戒便在黑发间闪出璀璨的光芒。姜明点了棵烟,“真好啊”,他喃喃重复道,那么美丽的故乡。

跳舞的人慢慢散开了,这里太安稳,夜生活需要结束在八九点钟。

回到家,姜明问柯向瀛会不会羡慕杨娜。柯向瀛说她是傻人有傻福。姜明说这不是福,他犹豫良久,终于问柯向瀛能不能写报道。柯向瀛说他就是个副刊小编辑,手里现在的稿子一篇讲都市女青年择偶,另一篇讲离退休老干部婚恋。姜明坚持说,可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拿笔的人,你写,全社会都能看到你写的东西。他给柯向瀛讲完了杨主任的发家史,他问,这样的幸福也是可以的吗?柯向瀛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说,有人幸福还不好吗?你不懂,我们主编不会让这样“现实”的文章出现在报纸上,改革是国家的意志,必须改,必须幸福。借着窗外路灯霓虹微弱的光线,柯向瀛把一根黄瓜片塞进蛐蛐罐,属于夏天的虫子就大声唱起来。

“螳臂当车尚不能,何况这样只会唱歌的小虫呢?”柯向瀛冷笑着说道。

他们没开灯,在黑暗中,柯向瀛看不清姜明的表情,但他不敢开灯,他不忍看到此时此刻姜明的脸。

第33章 虚构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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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阵,柯向瀛都快把杨主任和机车厂这茬儿忘了,结果有天他回家,看见方元竟然蹲在门口。柯向瀛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叫:“你要干嘛!”

方元抬起头,他嘴唇颤抖着,似乎想“嘁”一声,终于还是只搓了搓他那双瘦得冒青筋的手,“小柯啊,咱俩也认识好久了,你看……”他喉结上下滑动着,“能不能借我点钱?”

柯向瀛瞪圆了眼睛,嘛?借钱?他刚刚想过什么出轨分手情杀举报等等无数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借钱。“你找我借钱?咱俩熟吗?”

方元嗫嚅着:“熟的都借过了……”

“你要钱干嘛?”

方元翻了个白眼,“干嘛不要钱?别提了,我小孩眼睛里长了个东西,得做手术。”

“单位不能报销吗……”柯向瀛忙掩住口,尴尬地看着方元。“你等会儿,”他说,把方元让进门后,自己回屋真拿了五百,“拿着吧,现在家里就这些,其他的存的死期,还有这箱牛奶,才买呢,回去带给孩子。真是的,怎么倒霉事都叫你赶上了。”

“没想到,”方元接了钱,一张张捋平,仔仔细细塞进裤兜,却还是忍不住嘴贱,“我其实是来找姜明借钱的,刚刚一看见你,还以为这回又得空手回家,我还琢磨呢,要是你不借,我就赖着不走,你肯定不敢让我在这儿吵吵。”

“姜明下班回家都得八点了……等等,他跟你有多熟?干嘛要借你!”柯向瀛拧了拧眉。

方元终于把憋了半天的那声“嘁”吐出嘴:“他人多好啊,他那天听我们没发工资,气得砸了一台进口的设备呢——怎么,你居然不知道!你……”他指着门口的拖鞋,“我以为你都搬他家来了,还不得……”

柯向瀛的眉头拧的更紧,面上显出些恼火。看柯向瀛动怒,方元竟然有些替他们担心,他自己也诧异,他们闹矛盾,甚至散伙,我不是该幸灾乐祸吗?算了,方元想,他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讲了一遍,还特意说了周鹤拉着姜明一直嘀嘀咕咕,“所以我看你也甭操心,周鹤和姜明关系多铁,他不会给姜明找麻烦的。照我看,姜明没和你说这事儿,也估计就是不想你瞎着急。”

“那他也该说一下,”柯向瀛低声抱怨了一句,“这个人,天天回家,话也是越来越少……”

方元尴尬地没接话,两个人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再没什么好说的,他们都从圈子里几乎退了出去,每天假装是正常人的样子活着。临走时,方元终于忍不住还是补了一句,他说你也懂点事吧,姜明不容易。柯向瀛下意识回呛说,我也不是躺在玫瑰花上做梦,他说完又后悔,嘟囔了句回见不送就关上了门。

他莫名感到烦躁,他想,这生活,凭什么,逼得方元这个混蛋来问我借钱。过去大家看病有厂里报销,真缺钱了就问厂里借钱,他心里一直觉得,方元这个人和他过不去,和他较劲,都是因为大家太要脸。而这世界上还有几件比找人借钱更尊严扫地的事情呢?柯向瀛摔摔打打地走回卧室,拧开台灯,他总要把这口气出去,他记起姜明之前问他能不能写报道,稿纸就在桌子上,笔就在手边。

等他刷刷写完,姜明才终于回来。柯向瀛忙迎出去,“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加班。”“累了吧,饭在锅里,哦,我跟你讲…… ”柯向瀛跟在姜明身后,从卫生间跟到厨房,小尾巴一样,吧啦吧啦讲完方元来借钱的事,他知道姜明不会介意他一下子把俩人一月工资都借出去的,那毕竟事关一个孩子的眼睛。

姜明几口喝完绿豆稀饭,擦了嘴,做了个不在意的手势:“借吧,没事。”

“那我们这个夏天又没钱出去玩了。”

“反正我可能也没假,算了吧。”姜明说着,打了个哈欠。

柯向瀛从后面向前环住姜明的脖子,有点表功地说:“说起来,我写了一个小通讯,就讲这个看病难的事,咱帮的了方元一个人,一次,别人呢,下次呢?总不是个事儿。我明天就拿去给主编看,你瞧,我好吧。”

姜明转头去看柯向瀛,他们鼻尖顶着鼻尖,姜明顺势吻了吻柯向瀛,“你最好了,不过你主编会不会批评你?”

“没这么严重吧?最多也就是被毙稿。”

转天,柯向瀛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主编对他岂止是批评,简直是訾骂,岂止是毙稿,简直是威胁要把他发配到档案室。柯向瀛刚开始面对主编的口水,还有挣扎的余力,他说我也不能算越权,您之前开会说副刊不要天天情情爱爱,要关注普遍的,人类的痛苦,那这些下岗工人的痛苦就不普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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