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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还是在轻轻旋转着,像是一张斗转星移的夜空。

如果死去的世界便是这般……

他恍惚想着。

……如果死去便是这般。

第74章 冬山如睡74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 燕鸥都处于一种似生似死的恍惚之中。脑袋出问题之后,他就时不时会出现这样抽离的情况,只是这回幻象与现实相互交融, 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法反应过来。

季南风看这人神情恍惚, 对他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刚开始吓了一跳,慌忙检查他有没有哪里异常。

直到这人准备调转方向直奔附近的医院时, 副驾驶的燕鸥才呜呜哝哝道:“啊……萤火虫……”

季南风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正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燕鸥?”

听到呼唤的燕鸥皱了皱眉, 又狠狠眨了眨眼, 涣散的目光终于聚集起来:“……老婆?”

季南风松了口气, 又追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燕鸥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说:“我做梦……梦到我们掉进萤火虫堆里了。”

季南风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额头, 柔声道:“不是在做梦, 我们刚刚就是去看萤火虫了呀。”

燕鸥看着他,好半天才慢慢睁圆眼睛, 笑起来:“……我想起来了,怀托摩!我晕乎乎的以为在做梦呢, 里面实在是太美了!”

季南风也跟着笑起来:“确实像梦一样。”

说完, 燕鸥又窝回副驾驶,迷迷糊糊回忆起刚才的画面。

奇珍异石、星火微光, 如梦似幻, 美不胜收。只不过就像真的梦境一般, 那一丝印象宛如一根若有若无的细线,越是去努力找寻回忆, 就越像用力就抓不住的鱼,从他的指尖悄然溜走。

燕鸥敲了敲脑壳,有些遗憾道:“不能带相机真的太可惜了,我真的好怕好怕把它忘掉……”

季南风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问他:“你现在状态还好吗?我有点想去买画材,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那人的颜料分明还多,燕鸥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买,但那人一直将就自己,偶尔想让自己陪他去买东西,当然是义不容辞。

“好呀。”燕鸥把那抓不住的印象放在一边,期待道,“老婆又来灵感了?”

季南风笑笑没说话,径直把车开去了画材市场。

刚刚那一阵恍惚带来的记忆模糊,让燕鸥感到颇有些不安。回去的路上,他的相机都没离过手。

季南风开车,他也拍,季南风买颜料,他也拍,路上看到的建筑,拍,凡是他看见的觉得值得记下来的东西,统统都拍。

但偏偏那美到恍如梦境的萤火虫洞穴,没能留下任何影像,他现在还能恍恍惚惚记个大概,那明天呢?睡一觉醒来之后,自己会不会又以为是一场梦?会不会又像那以往做过的其他梦境一样,最后化成一缕飘渺的烟,再也抓不住、再也想不起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那藏不住的焦虑,季南风一路上都在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从两个人今天早上出发开始慢慢讲,说到在洞口看到的潜水服,说他们慢慢走着进入洞穴,又说他躺在自己的怀里,两个人在小船上慢悠悠地飘荡。

季南风的话就像是一座灯塔,一点点指引着燕鸥找回那模糊的记忆,涣散的一团海雾中终于露出了清晰的前路。

他清清楚楚想了起来,自己确实不在做梦——那些萤火虫也终于从梦里走回现实中了。

至少可以在脑子里记得更久一些了。燕鸥心想。

晚餐,燕鸥胃口不佳,季南风便又回去做了些清淡的面食一起吃。

或许是因为今天恍惚太久了,一路上也确实没怎么动,燕鸥虽然全身没什么力气,但精神倒也还好,没有倒头就睡。

他回到床边,抱起相机翻看今天的照片,从来时路上的风景,到回来时事无巨细的记录,唯独缺了那美到让他脱离现实的梦境。

燕鸥恍惚地看着照片,手又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只能深吸一口气,放下相机,准备去洗把脸换换心情。

当他慢吞吞从洗手间出来时,季南风又跟往常一样准备开始画画。

这次他没有支起画架,而是在桌上摊开一张画布,一旁是整理得清清朗朗的画具和颜料。

看见燕鸥往这边望,季南风朝他发出邀请:“崽崽,要来看我画画吗?”

两个人相识这么多年,向来是燕鸥主动凑过去看季南风画画,这人主动邀请自己旁观,还真是第一次。

燕鸥一下来了兴趣,端起板凳坐到他的旁边。

季南风画画很快,而且几乎很少打草稿。燕鸥恍神的工夫,他就已经拿起颜料和刷子,毫不犹豫地开始动笔了。

是黑色的。季南风拿起笔刷,看似毫无规律地在画面上涂出大面积的黑作为背景。

这人平时都色调偏明丽淡雅,较少出现这样暗沉的色调——是最近心情太压抑了吗?燕鸥看着黑漆漆的画面,心想。

不管他是什么心情,那人作画时,燕鸥从来不会作任何干扰。只是看着他好似随意涂抹,但却每一笔都很有分寸——

虽然用着油画的颜料和工具,但是技法却更多沿用国画的画法,用清水配上颜料调出不同深浅浓厚的黑,竟在挥毫间就勾出一幅清晰精巧的画面来。

是山水?燕鸥的眼睛亮起来,他好像看见了清晰的起伏沟壑,还有灵动的水纹,但却没有很明显的光影——似乎是一片埋在黑夜里的山水画。

燕鸥看着那黑乎乎的画面,忍不住展开联想。

阴沉、压抑、孤独、迷茫。他脑子里首先蹦出一句诗——“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这画面让人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嶙峋的山石能看清季南风极强的功底,但却展现出一种极其压抑的情绪。明明这段时间季南风的状态都很平稳,心情似乎也很放松,为什么他迫不及待落笔的画,却是这样一副样子?

燕鸥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最近关心他太少,光顾着自己,却忘了跟他交心。但再去看这人创作时的表情,眉头却分明也是舒展的……?

正在他困惑不已时,画好小船的季南风放下笔,转身从塑料袋里取出今天刚买的新画材——是一管颜料,上面写着燕鸥看不懂的字。

作为一名画家,季南风颜料的颜色基本不可能有欠缺,那么他买的这管又是什么?

燕鸥盯着它望,季南风便伸手递到他的手里:“崽崽,你愿意帮我点亮这幅画吗?”

听到这句话,燕鸥才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

眼前的颜色,是一管荧光蓝,在昏暗的环境里会发出淡淡的蓝光,就像……就像今天他们看到的那些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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