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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就叹气,底子弱,心情再压抑,免疫力自然就低。他又说看这孩子心脏也不大好,要是能带去医院做个检查呢,他一个西医,连化验结果都没有,光观察也观察不出内里的毛病。说完,看管家欲言又止,医生便懂了。是啊,情人而已,再长也有限期,谁耐烦那样精细。
实际上医生也是白操心,舒成自己都没想过要去体检,他两辈子加起来,磕磕碰碰多了,他可是从没觉得自己娇贵。如今霍彦衡还能抱着给吹吹伤,他心里剩的就只有过意不去。好家伙,这是上辈子都没体会过的肉麻。当然主要也是他上辈子要是受伤,那都是大刀片子剌肉里,骨头都能看到,那真不兴吹吹。
肉麻着肉麻着,舒成就睡了过去,可惜半夜还是如医生所言,体温飙得像今天的通货膨胀。他不想再搅扰霍彦衡,但高烧之下确实安睡不了,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埋在被子里叫苦。霍彦衡叫他闹醒,看他折腾,心烦意乱,干脆也不睡了。大晚上,俩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没了主意。
霍彦衡只好说:“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这下舒成来了精神,眼睛里也有了光。霍彦衡就拿了个大靠枕塞在他身后,顺手捏了把舒成温热的脸,才无滋无味地说起来:“说宋朝时,皇上眼瞎,因为觉得和金国签了和议是天大的功劳,就给秦桧赐了个大别墅,比咱家还大。稳居的宴会上,那些做官的,乌泱乌泱都去了。然后他们就开派对,看人表演节目。有个小参军先上来拍马屁,摇头晃脑的,拍的可好,大家就都乐,往上面撒钱。只是他退场时,头上用来绑头巾的一对金环不小心掉了下来。轮他下面出场的是个说相声的,就捡起来,问那个参军,‘这是什么环?’那个参军老实回答说,这是当兵戴的,叫‘二胜环’。那个说相声的就接话道,哦,知道了,你自去捡人家赏你的钱吧,二圣还只管忘掉脑后。”[1]
说完,霍彦衡带着点得意盯着舒成,等着对方捧腹大笑。舒成被他破笑话冷的,简直以为自己烧又发高了,没办法,只好自己抬起双手,分别按住一边嘴角,往上就是一提。
霍彦衡看出他讽刺自己,气得扯住舒成两只手,把人压回靠枕上,“不好笑,你可以直说。”
舒成眨眨眼,霍彦衡离他那么近,他们几乎鼻息都能交缠在一起,舒成掐着自己的手心才没有把头贴到霍彦衡颈侧撒娇,他保持着最后一点距离,看霍彦衡满脸不高兴,三十多的人了,这时竟然显出点幼稚,不再像平时那样,把自己端成一个总裁。舒成于是真心笑起来,“好笑的。”
“你知道包袱在哪儿?”霍彦衡嘴上说着,身体却离得更近了,他有一种没来由的直觉,他相信舒成听懂了,只是在那里嫌弃他讲的不够好笑。
“你当我傻?二胜环不就是徽钦二圣俩皇帝还回来。谐音梗最无聊了,还不如侯宝林直接骂军阀,关公战秦琼,我俩为何打?还不是不打不管饭。”
舒成说着,就想起来了人家讲的真有意思的相声,自己乐了起来,他说说笑笑,高烧的病容也轻减了,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霍彦衡没有再忍,他把人往前一拉,搂到了怀里。
这样温柔的拥抱,舒成自己都不知道该喜该忧,只能叹息地说:“霍彦衡……”
细细密密亲的吻就落在舒成脸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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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桯史》卷七:“伶指而問曰,此何鐶?曰,二勝鐶。遽以朴擊其首曰,爾但坐太師交倚,請取銀絹例物,此鐶掉腦後可也。”
第17章 17
舒成是被霍彦衡抱在怀里亲到睡着的。
又过了很久,直到舒成终于睡稳了,霍彦衡才把人好好放回被子,自己却出了卧室。
他在书房敞了窗抽烟,九月了,夜里江风总算带了些凉,他不记得上辈子有在这江城经历如此溽暑,也不记得这些很新很新的山和湖,太多东西都变了,只剩下明月亘古如此地照临。
他曾经希望自己的思念也这般恒常,但后来他终于明白,没有谁会等在原地,否则过去那些人,他怎么就不曾找到一个?就只有自己,眼睁睁就要再活一辈子。他小时也问过道士,问过和尚,什么吉星交汇、玄女密法、宿世因果、轮回报应……全他妈是些骗子在那里骗钱。哪里有天堂,哪里有地府,除了他自己这个阴差阳错,都是人死灯灭。既然事实如此,他其实根本不用,也不应该再苦寻解释。无论如何他会继续活下去,一切都过去了,人只能向前看。
如果说靖康年间王纲解纽对于很多宋人而言,就像突如其来杀人成丘的巨浸大疫,那么绍兴十、十一年帝王那双翻云覆雨的手,就是用更恐怖更血腥的强力,将灾疫化为死神的舞池。那时的他没能幸免。幸而再睁眼,洪水已经褪去,他也已经返乡,和蔼可亲的面孔围着他,仿佛每个人都说,之前被强行打断的生活该接续上了,被淹没的不会怨恨被拯救的,天与不取,反受其咎,钟鼓馔玉受得起,何苦不受。曾经大名府里挥金如土的霍少爷,就该继续去享受那仿佛他那永恒长夏的热烈的人生。就这样慢慢地,在日复一日的欢忭中,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似乎就变成了梦,似乎再也不真实,再也不合理,再也与他的生活扞格不入。[1]
但那终究不是梦,否则那些死去的人算什么?否则他爱过的人又算什么?一旦爱过,人就学会了爱,就像学会骑自行车,无论多长时间不去练习都没关系,只要再握住把,立刻就能把它驶上马路。
他本以为,他的问题是再找不到那辆车,他甚至都没想过去找。天上地下,他坚信没有人会比徐照更好。况且就是那样那样好的徐照,霍彦衡死前也是真心怨恨过的,他那时甚至想过,他们死到黄泉也最好不要再见。
因此今天的舒成叫霍彦衡感到了惊怖。在这学生挣开他,一箭射中十环的刹那,他的心他自己知道,就同在太行山间惊鸿一瞥到徐照那样,蓦地鼓胀出一片烂漫山花。
他或许就是喜欢激烈决然、胆大包天的人,但他也可能只是被舒成射箭的样子一时迷住,抑或是这都是舒成的错,谁叫他总是那样亲昵地喊他,霍彦衡,霍彦衡。
他的慌张那么多,多到一时间屏蔽了爱,叫他根本不敢踩上自行车。霍彦衡转天就没再回家,他又把陆浩凡叫了出来,带他出去玩。他要证明这些人都是一样的。凭他霍彦衡,随便什么人,谁不都是温柔小意,揉扁搓圆?
陆浩凡在车上没骨头的妖精一样偎着霍彦衡,“老公那天是不是有生气。”
“我生什么气?”霍彦衡顺手拍了拍陆浩凡,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一边揉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