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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你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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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冷斋夜话》卷七：“张文定公前生为僧”

第2章 02

舒成在嘎呦嘎呦开的大巴上一边打瞌睡一边想，他就是不能同意谷青青，拯救世界？他最后连自己都没救了，就挺窝囊、挺没作为、挺辜负人地——死了。这次他会答应来调研，一方面是他人在屋檐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点旧时的人情债务。

舒成上辈子当兵时有个朋友，叫李遇，早年在中原做盗贼，后来受了他们大帅的招安。对着地图仔细看看，李遇老家正好就在今天要去的村子附近。那时每次出去打仗前，李遇都会不厌其烦和舒成说，弟弟，哥哥万一死了，你得把我葬回老家！他还特意给舒成指过据说是道士点的宝穴，埋在里面，子孙都能当官。舒成那会儿其实还有点不耐，觉得这都哪儿不挨着哪儿，就李遇那个望风转进的撤退水平，死谁也死不着他啊，后来果然，他真就比李遇早死。不过，甭管李遇最后苟到哪年，事到如今肯定业已埋了，哪怕山河陵谷，但就冲这个村叫李家村，村后山叫将军山，总归也要去看看，行不行的地上插两根烟。还将军山呢，舒成腹诽，李遇啊李遇，你到头连个列传都没有，我翻遍史书找你才得了两行字，还不是什么好话。

大巴开到中午他们才终于进了村。本来大家还在说饿啊烦啊累啊，下车时却都中气十足惊呼起来：村口停了好几台名贵轿车，还有一部崭新的奔驰大G，几个村里半大孩子正围着车看。郭教授看得皱眉，有学生问，郭教授就不阴不阳地讲，还能是谁的车，就是这里矿上老板的呗，这些人最喜欢在村子里夸耀财富，把民风都败坏了。

村长早等在那里，也不知道县里怎么往下传的话，李村长见到他们热情得不行，挨个人握手，领着人就要入户走访。郭教授自然不能叫个村干部摆布了，看那些布置好的像话吗，俩人就打了阵太极。村长最后说，“郭老您今天可来着了，这矿务局负责同志正好都在，我给您介绍介绍。”

于是一帮人又往矿上走，舒成叹气，他两世为人，自然知道做官的那些摞摞缸，甚至比他同学更知道，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些。过去他只用拄着长枪站立门口，半点脑子不用动；后来即使长了岁数，被提拔了，要管人了，但至少他们军中，实在不流行这些虚应故事。

见他叹气，江南出身的学姐就跟着叹气，旁边谷青青学着也叹气，几个年轻人互相看看，没出声就都笑了。舒成也跟着笑，他知道，学姐们叹气大约是为了矿上的事情。他们前头毕业了的一个学姐曾在这里驻村，论文写的是矿上的地域斗争，上世纪末时矿转了民营，到处的招工，为了抢拿钱多有技术的岗，当地几个村的人和临省来的农民工就不对付，后来又来了本省西南的少数民族，三方火并到一起。最后到底汉人抱团得了胜，把那些少数民族挤去做了背石头的背佬。只是李家村的头领大哥们再风光，也架不住炮击开出的粉尘和有毒的污水。等这些人终于知道什么叫矽肺，矿上主管早就换了人，当年矿务局劳动局的人也都有调动，有冤找不到头，一闹就闹到现在。

这却不归他们管了，只谈矽肺没有用，因为再放不进、撑不起光鲜漂亮的理论框架，没法发顶刊。像郭教授来研究移风易俗与乡村治理的，才能拿到大钱。

舒成他们走了半天终于走到矿上的办事处，大白天欣欣矿业的招牌竟然开起了霓虹灯，郭教授就说，瞧瞧这些矿老板，也学官僚主义作风，搞什么接风啊，欢迎莅临指导啊。他只当是迎接他的。

结果等了半天，楼里才呼啦啦传出声音，一群经理前呼后拥着一个穿定制西装的英挺男子往外走。村长立刻来了神儿，谄媚地凑过去，就要给那个“霍总”介绍郭教授一行，非得留两拨人一起吃个饭才好。

郭教授这才明白村长叫他们来是作甚，敢情是想拿他当话把儿，好往大人物身边凑。郭教授当时就恼了，不阴不阳来了句：“霍彦衡董事长，真是久闻大名。”

霍彦衡七情不上脸，随口说了声“郭教授”就算打过招呼，直接回头和矿上的经理讲：“你们要拉投资，这里就不能闹出丑闻，矿务局医院的财政你们要全兜底，钱我们这里出。”然后又和秘书讲：“他们没有CSR部门，绕过沈家的公司，他们不能信，叫Lily找人来对接这块儿；不许第三方出社会责任报告，不许大学系统的来这里调研，再和公关说一下，不许媒体报道。”

学生们当场变了脸色，好霸道的人！

只有舒成在人群里已经看得痴了，他无声地张了张嘴，霍彦衡。他不明白，他这辈子姓字籍贯连外貌都与从前再无半分瓜葛，为什么霍彦衡却还叫霍彦衡，还和记忆中那个男人长得没半毫差别，分明一样的眉，一样的眼，站在那里萧萧肃肃，人如春山一样好看。

但真的太好了，太好了，舒成想，霍彦衡这样好的人，就该转世投胎也有很好很好的前途。无论是东岳大帝还是地藏菩萨还是什么十殿阎罗，管他是谁，这位办事员总归是公平的，有眼的，清正的。

舒成想啊想，自己都不知自己的视线多烧人。霍彦衡正好看向他的方向，就见到一个漂亮得过分的男生，病弱弱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圈却是通红。

第3章 03

霍彦衡皱了皱眉，他想自己也没疾言厉色的发作，这学生怎么还委屈上了？他倒没觉得当代大学心灵脆弱不堪大用什么的，毕竟好看的人掉眼泪总是有点优势。算了，霍彦衡也不准备和郭教授多说，直接带人就走。

郭教授平时在学校里横惯了，他身上带的项目钱多，中央又重视，连校长都让着他，就没见过霍彦衡这么不尊师重道的，着实憋了口气，不上不下。干脆一挥手，叫倒霉学生们自己去蹓跶，他得一个人吃粒速效缓缓。

舒成一听老师说解散，立刻就要跑，连谷青青叫他跟大家山上登临吊古克，他都没空答了。他两只脚这会儿是半点儿都不听脑子指挥，直接带着人就往霍彦衡那个方向走。人家去村委他就在院子外面蹲着，人家去河边他就老远缀着，人家去村民家里他都能靠在外墙玩手指头，只为听一耳朵霍彦衡讲话。他越看越觉得没有错，这个霍彦衡只能是他认识的那个霍统制，看看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就再舍不得挪开眼睛。直到太阳都斜了，这一群在商言商的都快走回到村口，霍彦衡却突然打了个手势，叫众人先上车。他自己转头，快走几步，猛一抓，把躲在树后面的舒成就捉了出来。霍彦衡冷冷开口：“学生，你老跟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