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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成璧回身便走。
走出两步, 他忽然顿住,疾步返回厢房,小心珍重地?取出了一?盏花灯。
那是一?盏兔子灯, 竹篾为骨架,白纸糊的身, 兔眼里镶嵌着朱红色的宝石。
薛成璧点燃了灯芯,静静凝望。
火光映照下,他琥珀色的虹膜熠熠生辉,跃动着微微暖色。
侍卫赶了回来:“二公子,门房说老夫人的车马已经走了。”
薛成璧一?顿:“……走了?”
“说是老夫人带着姑娘们都走了。”侍卫道。
薛成璧垂了眼,灯火下眸色忽明?忽暗。
“二公子莫急,”侍卫忙道,“我这就快马加鞭赶上车马,请老夫人回来做主。”
薛成璧不语。
他从心口取出了那只绣了仙人球的梅花香囊,摩挲半晌,仔细将它系在了兔子灯柄的彩穗上。
旁边,再放好?他贴身携带的玉肌膏。
然后他回身走向?侍卫,在接近那侍卫时,他骤然抬手,一?手刀砍向?侍卫的后颈。
侍卫毫无?防备,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如此一?来,就没有?人会去打扰那驾前去观赏灯火的马车了。
薛成璧望向?西边,大虞西市灯火通明?,连夜空都染作了瑰丽的橘红。
没有?他,满城灯火依然璀璨光耀,年年如此。
周瑭期待了那么久的上元节,若是因?他而毁,便太可惜了。
薛成璧抄起横刀,只身踏入雪夜。
*
漫天?烟火下,破旧的古庙阴森如旧。
在十?几名凶悍男子的监视下,邹姨娘战战兢兢地?坐在廊下,望着庭院里的神案,又喜又怕。
庭院里生着熊熊篝火,彩幡环绕间,火上烧着一?缸滚水。
神婆一?袭红裙,头戴张牙舞爪的面?具,神帽垂下彩穗,遮住了一?口黄牙的脸。
她?对着神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案上的乌坦神牌位,叽叽咕咕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古怪神词。
念一?会儿,她?便猛地?顿住,从头到脚开始哆嗦,全身金饰叮当作响,哆嗦得险些摔倒。正有?人想?去扶她?,神婆又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嘴里继续念叨。
看到这诡谲的场景,邹姨娘心惊胆战。
春桃的娘安抚她?说:“神婆说了,待她?祛除了二公子身上的邪祟,二公子的疯病自然就除了。姨娘也是做母亲的人,难道不怕邪祟害死自己的孩子么?”
邹姨娘仍是忧心:“只怕那邪祟厉害得紧,纵是神婆也降不住他……”
“他来了!”这时一?个大汉呼道。
众人把目光投向?山门。
薛成璧出现在破庙外,形单影只。
他一?身单薄的玄色衫袍,几乎融入夜色,只有?一?张苍白深邃的脸分外浓墨重彩。
神婆兀地?大嚷一?声,两眼翻白,干枯的手指直直指向?薛成璧。
年过四十?的童儿叫道:“乌坦神说了,他身上有?邪祟,要?以?符水清洗祛除!”
“还不快把那邪祟拿下!”凶悍男子大喝。
阮家从京外雇了二十?几个悍匪,这些人与?一?般家仆不同,专做打家劫舍、雇佣杀人的阴暗行当,个个膘肥体壮,满面?凶戾。
他们当即抄起兵刃,虎视眈眈地?逼近他。
薛成璧拇指顶开刀柄,滑出一?截刀刃。
“恶鬼!”春桃的娘脸色狰狞,“你还要?占着二公子的身体,害死府里多少人?”
薛成璧淡漠地?瞥向?她?。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哄骗邹姨娘离开清平院,还有?在学堂里散布流言蜚语的,便是此人。
“这就是你‘关心’之人?”
薛成璧低低开口,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对什么人说话。
“为了救治她?的女?儿,你请了太医,整日忧思牵挂。”
他唇角牵起一?抹嘲意:“不值得。”
春桃的娘想?起他的身份,压下恨意赔笑道:“二公子多有?得罪,神婆可怜婢子的爱女?之心,特发善心请公子来跳神赶鬼,请公子挨一?挨,等那邪祟离体,就过去了。”
邹姨娘也柔弱道:“二郎,你都快把三房那丫头害死了,还不够么?那疯病药石无?医,说不准做场法事便好?了。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是啊,这都是为了二公子好?。”邹姨娘身后的悍匪头子也狞笑着说。
边说着,却也边将砍刀比在邹姨娘的后颈上,威胁薛成璧不许轻举妄动。
然而他蠢笨的姨娘丝毫未有?察觉,仍相信着神婆大发善心,是为了替他祛除邪祟、治好?疯病。
血丝蔓上了薛成璧的眼白。
他倏然拔.出了横刀。
破庙中所有?人面?色一?凛。
他们都被告知这少年身负怪力,极擅刀法,故而都严阵以?待,一?双双眸子里射充斥着戒备。
却听“哐当”一?声,横刀掉落在地?。
薛成璧丢弃了手里唯一?的兵刃,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
“想?做什么便做罢,”他摆出束手就擒的姿势,语气嘲弄,“谁叫你们抓住了我的亲姨娘呢。”
然后薛成璧红唇一?弯,眸子敛在阴翳里,心情很好?地?笑了。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悍匪们闻言,又惊愕又狐疑。
明?知前方是死路,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两个悍匪抄着麻绳接近他,满脸防备地?绑住他的手臂,而整个过程薛成璧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们,没有?任何挣扎。
明?明?是他双臂被缚,任人宰割,悍匪们却被他笑得心里直发毛。
黑暗中火把摇曳,有?人灭了篝火,神婆围着煮沸的水缸念念有?词,用朱砂画了两道符,点燃成灰,掷入水中。童儿杀了一?只公鸡,鲜红的血喷溅而出,灌进水缸里。
血腥气喷涌,彩幡猎猎舞动,那两个悍匪毛骨悚然,只觉薛家二郎厉鬼上身并?非虚言,不敢再碰他一?下。
薛成璧如闲庭信步般,跟着悍匪走到了水缸边。
滚烫的水还未止沸多久,蒸出滚滚白雾。
邹姨娘有?些慌了:“他、二郎不会被烫死吧?”
她?像是才想?起,薛成璧的地?位今非昔比,只有?他活着,她?日后才有?安息之所。
童儿涂成白色的脸扯起一?个笑容:“姨娘安心,这是特制的符水,只杀邪祟,不烫人。若二公子是人非鬼,自然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这样啊。”邹姨娘放下心来。
她?神色带着畏惧,又兼有?一?丝隐秘的快意,兴致勃勃地?观看薛成璧受刑。
在没入滚水里的一?刹那,薛成璧眼尾瞬间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