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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黑字,有凭有据,绝不亏欠。”
滴答、滴答。
还没来得及擦净的水珠,沿着周瑭的下颌线跌落。
他呆呆望着薛成璧,望进对方深邃的眉目轮廓下,那抹不近人情的疏离。
周瑭很茫然,又莫名地委屈,慢慢垂下了眸子。
水珠滑落,睫毛湿漉漉地粘成小簇,仿佛刚刚哭过。
“用不着这些……”
他声音很轻。
眼睫轻颤,水珠顺着睫毛末梢眨落。
“我不是想要你的钱财才这么做的啊。”
像是快哭了。
薛成璧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
水珠啪嗒啪嗒地掉落,他喉头微动,心中涌现出令人窒息的厌烦。
哭泣于他而言无非是软弱无能的表现,他从不在意谁哭,旁人的哭泣也不会激起他的任何同理心。
但唯独小团团难过的时候,他会烦躁不安。
好想让这样的表情立刻消失。
可是为什么?
他未曾说过一句重话,钱财亦是人人喜爱之物,为何会惹她委屈不快?
他想不明白,但他本能觉得,如果他现在直接问“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小团团或许真的会哭出来。
薛成璧皱着眉,胡乱把欠条揉成纸团,草草丢进了火盆里,然后夺过了那只荷包。
“……以后再说。”
听了这话,周瑭如释重负。
手掌里,仿佛还残留着荷包那灼烧似的余温。
他情绪低落,抿紧嘴唇,低头不语。
脸上的水珠掉得多了,怀里的猫儿沾了满身水,一阵抖毛甩脑袋。
一块巾帕递到周瑭眼前。
周瑭撩起眼皮瞅他一眼,飞快地垂下眼,接过巾帕擦脸。
巾帕上染着干净的皂角香和药香,是薛成璧的味道。
周瑭心情明快了一点,可还是不肯看他。
薛成璧顿了顿,靠近了些许。
“我用了你的药。”他有些生硬道,“很管用,伤几乎快好了。”
周瑭抬眼,看到了小少年凑过来的脸。
脸颊侧很听话地涂抹了玉肌膏,划伤几近愈合。
周瑭忍不住眉眼一弯。
离得这么近,他能看到小少年的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失去血色的直线,似乎在那冷漠的外表下,也会有紧张和煎熬。
这是在哄他开心吗?
感觉有些笨拙呢。
周瑭真正笑了起来。
孩子这么一笑,很奇异的,薛成璧心里的烦闷感烟消云散。
太奇怪了。
患上疯病以来,他一直熟于克制情绪。但现在,他的情绪却因为另一个人小小的喜乐悲欢,而异常活跃地变化着。
薛成璧迷惘。
莫非是……病情加重了?
第11章
周瑭没有在清平院里待很久。
他擦好脸,抱起狮子猫匆匆道别之后,就越墙离开了。
前后连小半刻钟都不到。
那只装了碎银的荷包,在薛成璧手里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这么急着走,似乎还是恼了他。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来了。
墙角堆放的柴火所剩不多,木炭要省着留到冬至后最冷的时候再用,柴火就成了他们母子取暖的主要来源。
薛成璧站起身,背起装柴火的空扁担,踏出清平院。
生活的重担还压在他身上,他没有那些奢侈功夫想别的念头。
*
其实周瑭这么着急离开,完全是因为女红课快要迟到了而已。
他不擅长人情世故,对薛成璧那份刻意的疏离一知半解,就连自己为何会心情低落,也模模糊糊弄不明白。
天空明净,白雪皑皑的房檐上,扑簌簌掠过飞鸟。
他望着府里恬静的一景一物,很快就淡忘了晨间小小的波折。
“又是你找到了雪奴?”薛萌从他手里接过狮子猫,满脸匪夷所思,“那么多婢女都找不到,你一个小娃娃怎么找到的?”
“或许我和它有缘吧。”周瑭笑眯眯地抚摸狮子猫的毛尾巴,“找到的时候它看起来很害怕,好像在躲什么。”
“以前它从不这样的,是獒犬……”薛萌银牙紧咬,没再说下去了。
婢女春桃如约交付了一两赏银,周瑭把那一小锭银子捧在心口,满心欢喜雀跃。
这一两赏银相当于他整整一个月的份例,能买来许多好吃的呢!
想到吃,周瑭不免想起送他豪华大食盒的老夫人。
老夫人说,有什么短缺的就去找她。
……嗯,肯定都是客气话。
柔和的晨曦渐渐变成灿金色,暖阁外的树影由长变短,女红课不知不觉就结束了。
周瑭收拾好自己的针线匣,听到了院外嘈杂的声响。
“小表妹,一起来玩啊!”
薛环远远向他招手。
上次薛环骑人打猎的玩法还历历在目,周瑭只当没听到,迈开小短腿往人多的地方藏。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轻功,薛环倒是全无顾忌,为了捉到他,还险些撞倒了郑嬷嬷。
周瑭只好停下来。
刚一靠近,薛环就皱着鼻子问:“你身上怎么一股臭味?”
周瑭抬袖,臭味没有,倒是有股浅浅的药味。
这几日时常煎药,或许又是和主角一起待得久了,连衣袖上都染了和他一样的清苦药香。
“我闻着挺香。”周瑭微微笑起来。
薛环嫌弃道:“臭死了,和那个疯子似的。”
气得周瑭脸颊慢慢鼓起来。
“去给我洗干净,不然我不带你玩。”薛环来扯他的袖子。
没想到,伸手扑了个空,竟然没抓住。
错觉?
薛环再抓,周瑭左跳右跳像只灵活的小兔子,总是差一点让他擦身而过。
几次没中,薛环逐渐冒火,动作也愈发粗鲁起来。
某次袭击,周瑭闪身一躲,身后“正巧”是一棵粗壮的松树。
薛环没收住脚,一头撞上了松树。
树冠上的积雪哗啦啦落了满身,几乎将他埋成雪人。
他气得大喊大叫,家仆婢女们纷纷围上来帮他掸雪换衣服,待清理完之后,周瑭早就溜没了影。
“三公子,小的在地上捡到了这个。”家仆递上一只荷包,“好像是从表姑娘身上落下来的。”
那荷包上绣着兰花,手法笨拙,显然出自幼童之手。
薛环怒笑一声,点出了两个家仆。
“你们两个,把这荷包给獒犬闻一闻,把她给我找出来!”
家仆为难道:“可是三公子,爷带回来的那两头獒犬还未完全驯化,小的们只怕制不住……”
“听不懂命令吗?用獒犬,就用獒犬!让她不听话,我就是要吓吓她!”
薛环恶声道。
“我倒要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