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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的沉默,一直到走到了平台上。

波德莱尔沉默地推开前方的一扇门,发出巨大的刺耳尖锐的声响,把所有的寂静都狠狠地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有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吹过来,带着属于夜晚的凉气和树木叶子的味道。空气里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那些灯红酒绿的狂欢所发出的声响。

很热闹的声音,但空空落落的,像是哭不出泪的眼睛。

北原和枫遵守承诺地紧闭着双眼,左手却忍不住微微举起,像是要握住这一缕好像存在着实在质感的风。

那是巴黎。

在很遥远的地方,在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时间里跳着舞。她踩着红舞鞋,穿着最华丽的舞裙跳舞,无数人跪下来亲吻她胭脂涂抹的脸,痴狂地为她的美貌一掷千金。

但从来没有人去拥抱她的灵魂。

“北原,你知道吗?”

波德莱尔的声音响起来,就像是一声属于诗人的叹息:“我花很久的时间,我是说在你到普罗旺斯之后,在那段期间里,我试图理解我对你的感情。”

“你对于我来说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是爱人。这个词对我来说是最糟糕的、最恶劣的用来形容人的词汇,就像是爱情在我的心里是最可鄙最浅薄的东西一样。”

他们的右手彼此相握着。

北原和枫叹了口气,伸手抚摸上对方的脸,最后盖住了对方的眼睛。

他几乎能够想象出波德莱尔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样子。

——那一定是个悲哀的、孤独的、但又傲慢到让人感到刺眼的微笑。

这就是波德莱尔:巴黎的诗人和疯子,孤独又浪漫的妄想者,深渊里的白日之梦,最艳丽也是最糜烂的一朵花。

“你不是拯救我的人,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不管是雨果社长也好,你也好,都没法把一个决心掉到深渊底部的人打捞起来。”

波德莱尔把自己的冰凉的手覆盖在北原和枫的手上,声音听上去很慢很慢,就像是在吟唱一首诗。

“当然,你也没有试图这么做过,这是我最高兴的一点:我厌烦所有自以为是的‘救赎’,对我来说,这更像是对我所选择道路的侮辱。”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轻轻地眨了眨,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声音里是洒脱的傲慢:

“有太多的人觉得我需要‘正常’了,但我乐意永远在深渊里。就让上帝见鬼去吧,我为什么要去遵从祂呢?我只不过是撒旦的信徒。”

“听上去很浪漫。希望我贸然又不礼貌的打扰没有扰乱你的生活。虽然我觉得除了陪着你,我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

北原和枫感受着掌心因为对方睫毛颤动而产生的痒意,忍不住笑了笑:“所以我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这可真是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我们很像。”

波德莱尔轻声地回答。他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在念一首诗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疯子们会在第一眼就感受到彼此内心的空洞。”

他把北原和枫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挪开,用那对酒红色的眼睛温柔而怅然地看着旅行家,看着自己似乎永远都明亮柔软的友人。

——你看啊,被命运抛弃的可怜人们。

他们如此孤单,如此狼狈,但又在自己的道路上如此骄傲的走着,如此地爱着这个混蛋又糟糕的世界。

我们内心有着化解不开的忧伤与内疚,我们永远溺死在过往里,我们用他人折磨自己,我们在自己的身上心甘情愿地制造伤痕。

“有时候我会想,你为什么没有像是我一样掉落下去。这样一直走下去会很累的,一只飞着的鸟总有一天会累到飞不下去……我之前一直不懂,但我现在也许已经明白了。”

波德莱尔拉着北原和枫的手往前走,一直走到没有栏杆的尽头。

在别墅的天台上,风更大、更冷地吹拂着。

就像是从上个世纪的香榭丽舍的老照片,上上个世纪巴黎繁华的塞纳河一路吹过来,在途中早早熄灭了所有的热度。

他们的头发都被风吹了起来,在月光下,在风里向后高高地抛起。

北原和枫仰起脸,感觉有一朵来自天空的花瓣轻轻地落在了上面。

那棵倒悬的树注视着巴黎,不言不语的,安静又忧伤地注视着,下着没有尽头的雨水,像是给自己的棺材钉着钉子。

一颗又一颗。

“因为我还有着某种希望?”

北原和枫闭着眼睛,微微偏了一下头,回答了波德莱尔刚才的自言自语。

“是啊,你身上有着希望。明亮美好到我都不忍心把你拽到和我一样的深渊。”

波德莱尔说道,然后把对方给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脑袋埋在对方的脖颈处,像是想要确认什么般的重复:“你看,我的爱毫无疑问会毁掉一个人,所以我不爱你。”

旅行家叹了口气,没有挣扎,只是任着对方——任着这个和巴黎过于相似的诗人紧紧地、固执地抱着他。

“北原。”

“?”

“要下去了。不要害怕,不要回头,不要睁开眼睛。”

“噗。因为在那些故事里,所有回头的人都会变成石头和盐?”

“不是哦,只是因为……黑暗可以把时间变得更漫长一点。”

“这样我们就能在天空中飞得更久、更久、更久一点啦!”

北原和枫听到诗人欢快地这么说道。

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体被人带着后仰的感觉,以及很小很小的,一个向后的迈步。

于是他们从天台上坠落。

就像是从天空坠落向地面的飞鸟,一颗来到尘世的星星,自伊甸园跌落的人与蛇。

别墅天台离地面的高度并不高,十五米,如果是自由下落的话,几乎只有一瞬间就会彻底跌落到地面。

但是,就像波德莱尔说的那样,黑暗可以把时间变得更漫长一点。

旅行家紧紧地闭着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的大脑不断地传递永无止境的下坠感,心脏在失重的状态下极速地跳动着,每一次舒张与收缩都带来本能般的疼痛。

也是无与伦比的鲜活。

他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听到树叶的娑娑作响,听到波德莱尔在自己身后的呼吸。

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里,北原和枫甚至感受到了一种上下颠倒般的错觉。

——这座城市在坠落,

而我们正在上升。

像是一朵正在升起的云,一只在巴黎铁塔顶端振翅的鸟,一只伪装成落花、但又在最后一刹那重返天空的蝴蝶。

好像下一秒,他的指尖便能触碰到那棵巴黎城上方倒生的花树,感受到尚未变成宝石的花瓣的柔软,鼻尖闻到属于花朵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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