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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文缛节构成了生活,而他在各种旁人的假意和疏离中成长起来:‘承蒙殊荣,大人...’ ‘请原谅我,大人...’ ‘万分致歉。’ 但尊敬他的人多半出于恐惧,而说着抱歉至极的人大多冷漠又固守己见。他生着最好的一副面孔,穿着剪裁最上等的衣服,身边围绕最听话的仆从,从死寂的房宅里,看外面萧瑟的冬天。

他有很多兄弟姐妹。那些都是他父亲见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们,在殖民地不知那个角落的潮湿木屋里,或者劣质香料弥漫的暗红妓馆里。他不是他父亲最钟爱的儿子,但却是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这就够了。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不去渴求爱的抚慰。而他逐渐长大,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爱他。她们--甚至是他们,一致宣告对他的爱意:愿意为他失去名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愿意为他献出胸腔里,一颗扑扑跳动的心。

但阿伦德尔不会付出他的心:他根本就没有心。他完美又仁慈,残忍又漠意。鲜花在他手中都能枯萎,更何况是鲜活的人心。

但接下来,送到他手心上的这颗心,却不是属于人类的。

年轻的世子对外是这样说的:他有了一个小麻烦。

“尽情享受晚餐吧,我的各位朋友们,” 他道,“很遗憾,不能与你们共度这个美好的夜晚;在下的府里还有一个小麻烦。”

是的,一个小问题;一个可爱的,甜蜜的小烦恼。

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唇边勾起的,礼节性的笑,总是带着点真正的愉悦的。

他的小东西在床上等他:一只垂下来的,带鳞片的手,在繁美的床幔下。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儿:阴戾森森的眼珠,只要在看到他的时候就会沉沉而狂热地亮起来;他跟他上床的时候就像是要被撕碎了吞吃一样,总是弄伤他,事后还会不知足地舔舐他渗血的伤口。

那东西时常给他带来疼痛。但这种疼痛很单纯,不掺半点诡计或者阴谋;只让他在骤然喘息或茫然皱眉的瞬间,清晰感知到自己仍然活着。

他的恶魔向他全全交付了一颗真心。

人鱼易怒,多疑,又善妒:杀掉他的爱马,撕碎他忠诚的猎犬,带着一身的血迹回来,还想向他求欢。他咬伤他的脖颈,在他的后背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吻痕,在他的双腿间留下好多个隐秘的齿印。他们在床上胡闹:带流苏的床帘摇曳,羽毛颤巍巍下坠,是鹅毛枕被撕碎。人鱼的利齿咬在他喘息的脖颈上,留下伤口,却又舔舐去血珠;他把人类的双腿搂在怀里,亲吻并且爱惜;给他疼痛,给他爱情。

【我要带你回去。】

【回去我的海里。】

阿伦德尔开始觉得自己很喜欢他。这种喜爱里掺了一点讽刺,像是对自己的讥讽,又带着一点高高在上自以为的清醒。纵容宠爱,往往生长于不平等的基石之上;而阿伦德尔也从没有把他的路西法放在与他平等的位置里。

他将他的人鱼称作路西法。每当他发出这几个音节的时候,人鱼都会激动地扑抱他,舔舐他,咬伤他;高兴得并不知道,自己被情人称作是恶魔,背叛和绝望。

绝望的诅咒,绝望的希望。

在那之后,他的恶魔学来一个可笑的词:他开始吐词不清地描述爱。抱搂住他的手臂,亲他的额头,阴森森竖瞳中倾露如稚子一般的爱意。但爱让人软弱。爱让人盲目,让人输掉一切。

情人无数,自认为终于发现了唯一钟爱:他的父亲于是就这样输掉了。他们家族却没有因此垮掉:那个时候他已经成年,羽翼已丰,只需要一桩婚事,就可以将问题轻描淡写解决。

他于是订了婚。

恶魔本该是被斩杀的。阿伦德尔并不是天使,但也觉得路西法战胜了他。杀与不杀,他人的生死从来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而阿伦德尔却在一瞬间改了念头。

神父肃然告诫他:来自深海中,没有灵魂的肮脏野兽:必将它的双臂钉在十字架上,将它的头颅砍下,将长钉刺入它的胸膛。如此这样,邪恶的诅咒才不会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年轻的领主大人一手撩起人鱼散落的黑发,修长手臂上留下的是处处红痕和青紫;邪恶的人鱼正毫无防备枕在他的胸前,喉管里满足地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一只真正餍足的野兽。

他心想这么好看的头颅,砍下了实在太可惜。

如果说一切的起因都只是这个临时改变的念头,那命运也未免太荒谬了些。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在未来陷入怎样的境地里。他甚至没有看路西法最后一眼。他将他放回去,就像是向大海归还一颗水滴;而他们之间的联系,对阿伦德尔来说,也从此没有了意义。

人鱼已经不再属于他。

他在这之后娶了合法的妻子,在上帝面前发过誓;然后得了一个属于他的继承人。他把自己的名字送给他。他的小阿伦德尔,注定要重走一遍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再站到比他更高的地位上。

但他的计划很快就被打破了。

路西法是一条黑尾人鱼。

他曾经是美丽的:黑色长发散在幔帘垂下的床上,尖牙在唇边露出来,被人类的他漫不经心用指尖轻触。人鱼的眼睫很长。五官是那么美,野性而又高贵。他总是会咬他的人类:野兽式的危险嬉戏:长而森白的尖牙陷进对方的脖颈肉里,或者叼住他的几根手指,用牙假装狠狠咬着... ...舌尖却是贪婪的舔舐。

他的人类会吻他。好温柔的唇,好闻的气息。他想咬他:狠狠地咬,用力地抱;亲和吻,没有止境的深嗅,舔舐:而所有的这些都让他快乐,快乐得控制不住喉管中滚动的咆哮。

他好快乐。

他的黑发散落一床,心满意足:床帘边被扯断的流苏,被撕碎的鹅毛枕。房间的主人与这个房间一样繁美:鸽子灰色的眼睛;那么优雅的笑:一侧的唇边勾起,愉悦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在看着真正爱的人。

他们有过那么多个美好的夜晚和白日:好快乐好快乐,好短暂好短暂。

… …

我做错了什么吗?

把我装进绑着铁链的箱子里…漫长的路。一片不认识的海。

然后都走了。都离开了,没有来得及离开的被撕碎了:只剩下这一片我不认识的海域。

这不是我想回去的海:我的海在另外一个地方,很深很深,有很多的鱼,有海藻,有很大的鲸和黑色的珊瑚…你会喜欢的,你说过你喜欢的,和我一起,在我们的海里。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路西法记不清楚了。时间和命运愚弄他,嘲笑他像是一只固执的蝼蚁。

他怀着满腔委屈,还有思念,以及热烈的爱;随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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