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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羲偏头望了望那只搁在榻上的凉玉方枕,愁眉苦脸道:“也……没有啊。”

“这般迟疑?”晏长生不可置否的摇摇头,复又开口道,“你且慢慢想着罢,姨姨啊,陪你姨夫去咯。”

她方才行至寝殿门口,却忽然婀娜回身道:“记得吃药啊,多喝点儿,你脑袋里便也就清明了。”

说罢,便飘然离去,独独剩下了楚逐羲一人呆在殿内面壁吃药,倒也当真应了晏长生那句面壁思过的玩笑话。

才停了寥寥几个月药,如今便又再度吃上了,不仅吃了,还加倍吃了。楚逐羲望着方盒中排列整齐的各色药瓶,一时间心情复杂得紧。

他实在是不大爱吃药,便拧着张脸慢条斯理地一个个将瓷瓶打开,再将药粒慢慢数清楚了,才一股脑塞进嘴里就着茶水囫囵咽下。

吃罢了药丸子,楚逐羲又起身往药房走去,面上端着副好似别人欠了他百来座灵矿一样的表情。

不夜魔宫分割为外宫与内宫,而霜华便是这偌大宫阙的内宫。楚逐羲自小跟随容澜长大,自然不习惯有人伺候身侧,于是霜华便不再设有宫人,仅放置了十来个由神木雕制而成的人偶用于照顾生活起居。

而唯一会逗留药房中的韶宁也陪着容澜散步去了,此处自然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楚逐羲只能自力更生地拆解药包、烧水煎药,动作娴熟得好似做过千百次一般,他将砂锅置到灶上,便拎来小凳呆呆地坐于炉前凝望着锅底跳动的火焰。

他颇为郁闷的喝了几日药,容澜的双腿也在韶宁的悉心照料下逐渐转好。

直至容澜腿脚大好了,韶宁才如释重负,禀报过楚逐羲后便一身轻松地踏上了回转混沌之渊的路途。

韶宁诞生于混沌虚无之中,回混沌之渊等同于归家,楚逐羲没道理不允,再加之自更早时起,二人便因游意珑一事而产生过间隙,接踵而来的就是他犯病发疯致使容澜血崩流产,从此沟壑愈深,昔日主仆之情不再。

苦涩药味伴着热气腾腾而起,徐徐地氤氲了满眼。

掌间药碗热烫,捧久了不免感到灼痛,楚逐羲蹙眉轻嘶一声,总算回过神来,他急急地将碗搁在腿上,目光飘忽不定的扫过身旁二人,这才缓缓垂首望向水汽未散的微褐汤面。

居于霜华宫这些日子,晏长生闲得自在,便日日携着煨好的汤药翩然而至,时不时带上些临星阙自制的点心,就着殿内满满一壶桂花茶,倒也能清闲的聊上一下午。

“小容呀,你当真是我见过最乖巧的病患了。”晏长生一边擦拭着怀中铜镜,一边抬头瞧向容澜,“不像某些人,药都送至嘴边了还不晓得喝。”

她面上未施粉黛,仅浅浅的抹了一层口脂,倒显得温和如邻家姐姐一般。

容澜闻言抬眸:“此话怎讲?”又顺着她揶揄的目光落在了发呆的楚逐羲身上,眉梢不禁微微一挑。

老病患楚逐羲故作镇静的捧起药碗,缓缓低下头去抿了一口微烫的药,长眉因苦而微蹙。

却听容澜又问:“为何不喝药?”

端着瓷碗的手苍白如纸,随着他话音落罢而轻微一颤,楚逐羲以为容澜在对自己发问,于是抬头望去。却见他凝神与晏长生对视,后者明眸含笑,朱唇轻抿,眼波流转间递来一线目光,端的是不怀好意的狡黠。

楚逐羲顿感不妙,连忙出声打断道:“我没有!我现在乖得很!”

就见一心所系的那人循声回头,浅淡的分出一眼予他,楚逐羲不由得心尖一跳,一时竟忘了言语,便如此微张着唇呆愣在原处。

“乖——?是哪门子的乖呀?”晏长生悠悠开口,面上笑意盈盈,“难道乖孩子也会去云间海偷药,还会私藏……”

楚逐羲疾声道:“姨姨!”

“嗳呀……”她见好便收,一双美目微阖转而拂向他身侧之人,“当事人面薄如纸,还是不谈了罢?”

容澜啜罢碗中余药,从善如流道:“那今晚吃甚么?”

晏长生:“哦,今晚?近来都是阙阙下厨,今日亦不例外。”

“……”他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直至天色已深,临星阙端着一口砂锅姗姗来迟,一同而来的还有几个头顶菜盘的小木偶,他快步走来,口中止不住地抱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今个儿我上街买菜,我同卖蛋的大娘说要五颗鸡蛋,结果没想到她竟然黑着脸把我赶出来了!”

楚逐羲闻言沉默良久,又思忖了片刻才斟酌道:“……姨父若是有甚么需要的,其实可以吩咐外宫的下人去买的。”

临星阙听罢,又叹气道:“嗳,瞧着奢靡安逸的生活啊!”

晏长生忍不住骂道:“临星阙你差不多便可以了啊,我们在幽冥涧时也穷苦不到哪里去罢!有神木木偶伺候着,又有云间海当日抵达的鱼肉果蔬,那不都比在霜华要奢靡得多?”

他愈发唏嘘:“这不是偶尔感受感受生活嘛。”说着,便将手中砂锅置于桌面。

瓦盖一掀,热气氤氲而出,泛白的水雾尽数散逸——果真是汤,人参鹌鹑汤。

容澜见此不由得眼前一黑,只默默地抿了唇,又紧紧攥起了掌中的白玉筷子。

临星阙将菜肴一一布好,适才坐下不久,他忽地猛然合一掌,扬声自语道:“嗳!险些忘了这事儿——澜啊!”

他转头望向一侧伸筷欲夹鹌鹑腿的容澜:“我在宫外头发现了一家顶好的茶楼,就在玉街,闲着也是闲着,不若明个儿一起去吃吃看?”

说着,他抬手将那锅子汤朝容澜的方向挪了挪,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前些日子你腿脚不便,仔细算来也许久不曾外出过了,明日去茶楼,就权当是散散步了,若是想吃点儿甚么,我请客。”

容澜支着筷子将鹌鹑腿上的肉尽数拨下,才轻声缓道:“也好,那便去罢。”

却不想次日一早,便被突如其来的响动惊醒了几分。

“小楚、小楚!小楚——起、床、啦!”

压抑的气音伴随着清脆的拍打声于床畔响起,之后便是窸窸窣窣的一阵碎响。

“唔……姨父……”

“起起起,再不起就该迟啦!”

“唔……”

又是几声细响,床幔被霍地拉开,容澜还在半梦半醒间便被轻拍了几下面颊,下一瞬耳侧便贴进一段微弱的气音:“澜、阿澜、容澜!起床了!”

“……”容澜被拍得抬臂掩住了脸,又偏过头去含糊地呢喃道,“……现在是甚么时候了?”

“嗳呀!不早了!”

“……”

之后又是一阵软磨硬泡,容澜被临星阙挟持着起了床,他迷迷糊糊地撑开一线目光,尽力凝向了那柱悄然燃烧的更香。

——卯时。

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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