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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到底是时间不等人,夜露沁出清新的凉意,一点点扩散在空气之中。
那道染了血迹的雪白石像如梦初醒般轻轻颤了颤,又缓缓地站起身来沿着黑丘一路往下,青蓝鬼火雀跃地跳动着自泥土里蹿起,目送着入侵者去往人间。
已是临晨时分,天已晴霁了,湿意凝结成露摇摇欲坠,滴落入土地中逸出浓郁的草木馨香。
笼罩着梧桐山的透明结界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细缝,将来人纳入其中,寂静如初。
却有一缕不和谐的腥锈味自路旁灌木丛后飘来,树叶扫动间窸窣作响,与之一同的还有咀嚼时发出的嘎吱声。
便见老怪半跪在草丛间,正动手掏着面前肚破肠流的野獾的腹腔,他抬头望去恰恰对上了容澜转瞬即逝的一瞥,顿时索然无味,于是起身甩去了满手血水。
“啧啧,真可怜,眼睛都哭红了。”老怪负手瞬移至容澜身边,胸膛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唇角扯起一个笑,“如何?可有寻见你那好徒儿?”
容澜眼前昏花,也不去理会耳侧蚊蝇般的噪音,只闷着头疾步往前走。
“哦,那便是没见着了。”老怪兀自言语着,又亦步亦趋地跟上那条身影,忽地扬高了声音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容澜仍是不加理会。
沉寂在一走一跟的二人间蔓延开来,老怪目露狠色,手指绷成爪状猛然抻往容澜,五指大力合拢捉住了他的上臂,而后猛力将人压在了一侧粗壮的古树上,凶相毕露无疑:“跑甚么?就不怕我心烦直接将你剖了吃掉么?!”
“……”容澜无声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顿时煞白,连嘴唇抑制不住地发颤。
他背上有伤,撞在粗糙的树干上生生地疼,而心中又悲极,进而催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来。
容澜抬掌大力击向老怪,冰蓝灵力在他胸前炸开,于夜色中迸出几点细碎的光影:“吃我——?只怕你的牙还不够硬。”
他满眼嫌恶,掏出一方软巾仔细地擦手:“我是负伤不错,但杀你一个沦落到附身才得以活动的地灵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怪被一巴掌拍得疾疾退后了八尺有余,好容易稳住了重心,喉头一甜便呕出一口血来,他抚着心口微微一怔,而后不由得发笑,暗自喃喃道:“嗳呀……更喜欢了。”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以拇指抹去唇角血迹,又抻出手掌来朝虚空中轻巧一握,随后将三指展开,染血的拇指与食指间紧紧固定着一枚水红色的凤凰玉珏。
正是前半夜老怪交予他的结界钥匙。
隔空取物,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为何?”容澜脑中嗡鸣不断,难得地问了句傻话。
“——为何?”老怪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般,他缓缓地睁大了双眼,又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眼前尚涟身体上的异样忽然悉数消退,而后满脸死气地仰面躺倒在草丛间,四肢僵硬而扭曲。浓黑魔气自他腹中翻滚而出,便见一名约莫十三四岁、身形纤瘦的少年从尚涟身体里爬出,长而有力的蜥尾甩动着扬起,他缓缓抬起头,黑鳞与犄角毕露。
老怪嗬嗬地抽气,声音嘶哑而低沉:“不若问一问楚恨山?”
“哦——我险些忘了,他早就、早就死了呀……”
他颇为低落地呢喃着,面目上陡然显出几分狰狞:“废物、全都是废物!黎归剑那老东西也是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许是忆起眼前还站着个容澜,老怪收起癫狂之态,大大方方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他面容生得稚嫩清秀,笑起来时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他的声音不复嘶哑,脆生生的,倒是显露出了几分少年的音色来:“至于楚逐羲么——”
嗤笑声自嗓中挤压而出,老怪眸中盛满了疯狂:“他是个贱种、杂种,而杂种,就该死,死得透透的才好呢,不是吗?”
“心肝儿——”他的笑意霎时变得恶劣,微微弯起的双眼中染上了几分狡黠,“容澜啊,不若我们做一个交易罢?”
然而被他唤得亲亲热热的容澜却是不言也不语,眸色沉沉地望着他,瞧不出半点情绪来。
二人就如此沉默地对峙了片刻,容澜拢起披风便旋身离去,脚步仍然沉稳如初。
老怪也不去追赶,便如此目送着他离去。
半盏茶的功夫后,尚涟施施然地自灌木丛间走出,举止优雅从容。
容澜早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方才再多说一句话、再多留半刻,恐怕都要晕倒在地。
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府邸,紧绷的神经乍一放松,整个人便彻底脱力地瘫软在榻,连染了血的衣裳都来不及更换,眼前一黑就如此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到苍术子急吼吼地寻上门来时,容澜已昏睡了三天三夜,身体发着高热,背后的伤口也已溃烂得不成样子了。
苍术子气极,痛心疾首地斥他不懂得珍重身体。
容澜却神色淡淡,轻描淡写地回答说,再不济,也不过是留些疤痕罢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六十四章
八月十五,月上中天。
后院栽着的盘虬巨树已顶了满冠桂簇,夜风拂过,竹影婆娑,抖落下一地金花翠叶。
楚逐羲颇为茫然地抬眸望去,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曾居住过十来年的小院之中。
金桂飘摇而下,恰恰落在了俯身挖酒的少年发间。他娴熟地从土坑中取出酒坛子来,又将其揽入怀中,旋即起身往一侧的亭台而去。
短短几月时间,少年人便如抽条疯长的柳条般迅速拔高了身量,肉感渐渐收束作薄肌均匀地覆盖在躯体之上,瘦劲而蕴满爆发力。眉眼间的稚气亦尽数褪去,五官棱角初显,面容生得愈发艳丽起来,倒不复从前俊俏少年郎的乖巧模样了。
他随手捏碎了掌中未吃尽的绿豆糕,扬臂便将糕点碎屑当做鱼食抛进了一旁的池塘中去,引得伏在池底的锦鲤争相抢起食儿来。
眼见着少年时的自己怀抱酒坛灵巧地翻越阑干,轻盈地落入了廊内,足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入廊亭之中,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恍若一只身姿矫健的小豹子。
他随手拍碎坛上封泥正准备斟酒,便被不远处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动作,于是急忙摆好酒具,正襟危坐。
楚逐羲见状不由得轻笑一声,大抵是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口中低声呢喃:“偷酒喝呢。”
“又偷酒喝呢?逐羲。”含着笑的声音被清风送来,搔得他耳内一阵酥痒。
几乎是同时的,他们二人齐齐回过头来,望向了那个明月仙似的人。
“我没偷酒!”年少的楚逐羲急急地反驳,又撒娇似的低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