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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边,失足滚落到崖底。

他很幸运地拽住了几棵生在崖上的矮灌木借力缓冲,跌落崖底时崴了脚,其余并无大碍。他在崖底发现了另一个不那么幸运的人,尸体被野狗啃噬得只剩骨头,尸体旁的包裹里有路引和官府的文牒,他这才知道这是个上月进京赶考的举人,名叫霍弋,与他年纪相差不大,家乡遭灾已无人,于是他冒用了霍弋的身份进京考试,考中了进士,入东宫为太子府少詹事。

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曾派人往各地打探母亲和妹妹的下落,命人画了几千幅带女儿寡居的孀妇画像,却一点消息都没探听到。

他疑心她们已经被盗匪杀害,梦里常见血淋淋的衣冠和幼女的嘶哑的哭喊。他娴静温柔的母亲,冰雪可爱的妹妹,在他的梦里,当着他的面走近孟府冲天的火光里,没了声息。他用霍弋的身份活在世上,像一具行尸走肉在东宫周旋,寻找母亲和妹妹的希望像一点零星的鬼火吊着他的游魂,年复一年地渐渐熄灭。

他望着这了无生趣的世间,醉后也曾想要一死解脱。

直到他发现东宫太子与当年牵涉孟家的旧案有关系。

浴桶里的水渐渐变凉,霍弋裸露的膝骨处传来刺痛,他缓缓睁开眼,唤杜风进来服侍。

“帮我拿套衣服。”霍弋说道。

“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我出去走走。”

霍弋穿好衣服,没让杜风跟着,独自摇着轮椅出了浔光院。路过的提灯女侍与巡夜护卫见了他纷纷行礼,霍弋仿若未见,静静地往前行,仿佛偌大的公主府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穿过两重花园,在孟如韫所住的碧游院外停下。

夜色已深,碧游院的院门紧紧关着,院内有照壁相隔,透不出一点灯火,只能听见院中秋虫嘤嘤作鸣,愈发显出人影稀落,院中寂静。

会是她吗……

霍弋握在轮椅上的手渐渐捏紧,骨节由白泛青。

他还记得矜矜小时候的样子,她生得玉雪可爱,嘴甜机灵,哄得全家人都溺爱她,刚会说话行走的年纪就显出几分骄矜跋扈的性子,要拿娘的胭脂涂墙,把爹的乌纱帽当马骑,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非要随他出府,去找那些世家的哥哥们玩。

他也曾幻想过矜矜长大后,他会有全临京城最漂亮的妹妹,她的性格应该像幼时那般活泼大胆,或许性格骄矜一些,寻了夫家后不肯受气,那也没关系,有他这个做哥哥的在,她自然可以活得任性恣睢。

那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以为会看着她从细声啼哭的婴儿慢慢长大的妹妹。

霍弋靠在轮椅上,望着碧游院的院门,无力地苦笑了一下。

今日在浮云书阁的密室里,他听见的那个女孩子与他想象中的矜矜相去甚远。

她从容镇定地与伍凤清对质论辩,面对讥讽、轻慢而无动于衷。她不卑不屈地接受殿下的恩赏,巧妙地讨殿下欢心,仿佛早已稔熟于此。

她聪敏,懂礼,如花解语。

一个人的脾气性情很难在旦夕间大变,霍弋不敢想,倘若她真是矜矜,这些年究竟受过多少搓磨,才能长成这番玲珑讨喜的性子。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就算姓名偶然相同,可太常寺主簿江守诚是他和矜矜的舅舅,这一点总错不了。

今日在拂云书阁听说了她的来历后,霍弋总有一种不真实感。萧漪澜问他有何不妥,他什么话也没说,而后借故回到书房,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像是无意识一样,也不知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天黑时如往常一般灭灯就寝。

碧游院距离浔光院不远,但是整整一个白天,他都没有勇气去见她一面。

她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肖母亲多一点,还是像父亲多一些?

还想问问她母亲的下落,她们这些年过得如何。

可是他没有勇气去见她,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已经弃姓更名为霍弋,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这副残缺之躯。

若她厌弃,他会不堪;若她痛惜,他会不忍。

所以踯躅许久,他只敢在夜深无人时,在她的院落前停一停。

子时更响,霜深夜重。

霍弋在碧游院前停了许久后,又悄无声息地缓缓转身离去。

只是此处毕竟是昭隆长公主府,他的这番古怪的举动,很快就传进了萧漪澜的耳朵里。

报信的是个年轻俊秀的幕僚,向来不服气霍弋的管教,以为昨夜窥见机密,忙添油加醋地来萧漪澜面前卖弄。萧漪澜乐得见他绘声绘色地卖力解闷,只是事关孟如韫的清誉,她还是装模作样地敲打了他一番,让他不可对外宣张。

然后她在书房里看了半天奏报,却始终未静下心来。

霍弋半夜驻足碧游院……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的身世萧漪澜早就派人查过,允州汉阳郡人氏,家中世代清贫,遭了天灾人祸,只剩他一个,跋涉进京考取功名,然后在临京留了下来。

没听他说起过还有什么家人,莫非真是幼时青梅故交?

霍弋啊霍弋……

萧漪澜思虑许久,将奏报一阖,唤了红缨与紫苏进来。

“我回来这么久,咱们府上也没好好热闹热闹,”萧漪澜说道,“你们想听折子戏吗?”

紫苏性子活泼一些,“殿下要请戏班子来?”

“如何?”

“那自然是好,我好久没听折子戏了!要请梅凤苑的角儿来吗,他家在临京城内可是一绝。”紫苏颇有些期待。

萧漪澜笑吟吟地答应,“好,依你。”

红缨问道:“不知殿下想听什么,我让他们提早准备。”

萧漪澜想了想,“那就点一折《玉碎昆山》吧。”

红缨紫苏很快将戏班子张罗进了长公主府。

搭台唱戏那天,公主府中众人都前去观看,萧漪澜坐在上首,特地邀了孟如韫坐在她右手边,而霍弋如往常一般坐在她左手边。

今日萧漪澜似是不怎么爱搭理他,只一味地与孟如韫说话,得知她很少听折子戏,十分有耐心地与她讲这台戏的故事:“说是有个秀才远走昆山考取功名,混得风生水起,娶了官家千金,不巧幼时定了亲的姑娘寻上门来。秀才不舍幼时情谊,又不敢被千金知晓,两边隐瞒周旋,想享那齐人之福,事情败露后,幼时青梅当面摔碎了定亲玉佩,官家千金也同他和离,那秀才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戏台上正唱到“摔玉还情”那一段,只见花旦冷眉怒目,指着小生急声唱骂:“妾在家乡守寡母盼郎回转,怎知郎似秋风一去不回旋。移心别恋他乡月你不敢明言,左顾来右又盼欺旧瞒新太不堪。妾虽身卑识浅落糟糠,岂能委身薄情寡义负心郎,袖里取出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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