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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抓着我的手,他说:“这没什么的,冬真,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我跪在他床前的踏板上看着他,他继续安慰我:“人生自古谁无死,冬真,老天是很平等的,我们都会死,我只不过要比你早一些。”

我急了,我想起那些总是膈在我和他之间的关于平等与否的无形障碍,我说:“什么平等,连生死都是不平等的。”

倘若老天平等,怎么不肯让之恒和我一起活到六十岁呢?

倘若老天平等,怎么不肯让之恒和我可以像一对男女那样自然地走到一起呢?

之恒握着我的手的力气大了一些,他说:“冬真,你替我洗个澡吧,我好几天没洗澡了。”

我这时候平静了些,我说好。

我烧了满满一澡盆的热水,我替冬真脱去了裹在他身上的衣服,搀着他进到蒸汽腾腾的澡盆里。

冬真真没剩多少力气了,他的头靠在澡盆边沿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地泡在水中,那块绸布依旧遮着他的脸。

我操起帕子替他擦洗着身子。之恒已经很瘦了。很奇怪,我几乎每天都为他擦拭身体,竟没觉得他已经瘦成这个样子了。

我擦洗着他的身体,之恒忽然抬手制止了我握着帕子的手,他说:“你让我在热水里泡会儿吧。”

我就收回了我的手。

之恒又说:“你抱抱我吧。”

我抱住了他。

我满是厚茧的手摸索着他沁在水中的背脊,我的衣袖全打湿了。我心里一阵心疼,之恒实在是太瘦了。

我摸着之恒的背,我的喉咙阵阵发紧,我感到我身体的某些变化,压抑着,松开了圈着他身体的双手。

我看着他的眼睛,其实我想看看他的脸,但我看不到,因为之恒的这个病,会传人。

他不能打开裹着他那张脸的绸布,那会将他的病传给我。

可我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不过之恒可能希望我活着,他肯定不愿看着自己把这种难治的病传给我。

我舔了舔在蒸腾的热气中渐渐湿润的嘴唇,我实在是太想触碰之恒了,他现在就在我面前,一丝不挂,我怎么也不想再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压抑着。

但我心里也很清楚,我必须压抑着。之恒的病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他怎么承受得住?

我隔着他脸上那块绸布摸他的脸颊,我对着他看了又看。之恒的那双眼睛,真是叫我怎么也看不够。我在他的眼中沉沦了。

我轻轻地,轻轻地凑近他,我隔着绸布蹭他的脸,说:“之恒,现在我们是平等的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着手臂,圈住了我的脖子。

我隔着那块烦人的绸布,摸索着吻了吻他的唇。

我感受到他虚弱的回应,我们隔着一块绸布彼此亲吻。

第7章

冬天越来越冻,之恒的咳嗽也越来越厉害。

我在家里准备了许多绸布,因为之恒常常要咳出血,那绸布就脏了,要换干净的。

之恒不让我替他清理脸上的血渍,也不让我替他换脸上缠绕的绸布,更不许我清洗他那些沾满鲜血的绸布。他让我烧了它们。我照做了。

之恒是怕我染上他的这种病。他这样为我着想,我心里就更加难受。

我想到这么喜欢我的人,这么为我着想的人,他在这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就难受。

我现在都还记得,之恒死去的那一天的天气。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冬日暖阳高照大地,一丝风也没有。

真的,那天没刮一点儿风。

我跟躺在床上的之恒说:“外面天气可真好,一点也不像是冬天。”

之恒勉强着从床上撑起了身子,他问我:“外面有风吗?”

我说没有。

他让我把他背到他之前常坐的那张大椅子上去,他想去外面晒晒太阳。

我说好。

我将那张大椅子放在屋檐下,在上面铺了很软的棉袄,我再把之恒抱到那张大椅子上,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他身边。

之恒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只是看见院子那头的一排房屋。

我问他:“之恒,你在看什么?”

之恒并没有回答我的话,他的声音从绸布中飘出来:“你把我弄到大门口去坐着吧,我想看看泷水村了。”

我也不知怎么的,我听到之恒说这样似乎诀别的话,心里就像好几柄刀子在搅动。

江家楼宅的占地是很好的,地基高,又在正中面,坐北朝南的。我把大椅子弄到江家气派的大门口,又把之恒放在那椅子上。整个泷水村尽收眼底。

之恒一直望着远处河堤,从那堤上下去,就是我曾经夏天经常放牛的地方,我们还在那里的河岸上呆过很多日子。

之恒安静极了,我站在他身边,忍不住又握住了他的手。

之恒的脑袋动了一下,他偏着头仰望着我。可我怎么忍心让这个病入膏肓的男人仰望着我啊?我把我的双腿蹲了下来,这回换我仰望着之恒了。

之恒轻轻唤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更哑了,他说:“你去替我煮完面吧,我一会儿想吃点面。”

我对他百依百顺,说:“好。”

但我这声好,我的这种百依百顺,其实是很愚蠢的。

之恒死在了我的这种愚蠢里,因此,他死的时候我也就没有在他的身边呆着。

我那时候在干什么呢?我在他娘的煮一碗面。我甚至还因为我是在替我心爱的人煮一碗面而感到一丝高兴呢。

而之恒呢,他一个人坐在大门口,一个人默默地去了。

我那时还端着那碗面,我叫了他几声,我叫他:“之恒,之恒?吃面了。”

他没有应我。

我又叫他:“之恒,之恒?你睡着了吗?”

他还是没有应我。

我就地放下那碗面,我走到之恒身边,扯下了遮着他那张脸的绸布,他的那张苍白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我终于见到了这个天天和我呆在一起的男人的脸。

我将手背伸过去摸了摸他的脸颊,又试探他的鼻息。

我那只手啊,不停地颤抖着。

我在这种颤抖中知道之恒已经死了。

之恒的丧事是张文清来办的,她说好歹曾经夫妻一场。

之恒的儿子那天也来了,他才三岁多,长得倒是挺好,他被张文清要求着跪在之恒的灵堂前。

之恒的儿子照做了,他跪在灵堂前,不停地磕头。

我说:“够了,够了,小少爷,你起来吧。”

他摇了摇头,绷着一张小脸蛋儿看了看我,又开始磕头。

他后来是被张文清拉起来的,张文清把他拉起来的时候,他的额头都磕破了。

我被这孩子的怪异吓了一跳,他才三岁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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