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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凉、眸光深晦,不露声色地滞了半晌,终于偏首凝目,瞟向辛朗所在。

他低低啧了一声:“冥顽不灵。”

“你最该谢的,是阿萝的仁心,而非她的交际或姻缘。”

——句末二字,掷得坦然而笃定。

听见姻缘,辛朗大惊失色。他才受魏玘点拨,心间正觉恍然,谁知暗示突如其来,更与阿萝息息相关,令他手忙脚乱、难以置信。

他猝然抬首,顾不得礼数与身份,直直与魏玘对视。

可在那双凌厉的凤眸里,他只看见如山的岿巍、胜水的清明,没有任何一丝玩味。

魏玘站在他面前,冷泰,沉着,心意已决。

辛朗的神情越发凝重。

他原本以为,魏玘无意与阿萝结为连理。但此刻看来,魏玘非但有心,还势在必行。

如此情势远远超出他预料。

同为王室,他最为明白,尊贵的血脉既是自由,也是枷锁。婚姻之于王室,不是云情雨意、白头偕老,而是算计、谋划、利用与交易。

阿萝不愿认归王族,地位等同于平民,与大越皇子有云泥之别。倘若魏玘娶她为妻,不仅得不到任何筹码,反而可能因她出自巫族而引火烧身。

都说肃王多智近妖,任是谁都无法料到,如此慧黠之人,会作出这等堪称愚蠢的决定。

辛朗收拢心绪,视线却不曾挪移。

他望着魏玘。魏玘也望着他。谁也没有开口,错综的思绪在目光里糅杂,无声地滑入喉头。

此时此刻,无需言语赘述,辛朗已然明白——年轻的雄狮心如磐石,铤而走险,怀揣着不惜一切的决勇,愿为心爱之人拼尽所有。

他低下头来,不再与魏玘对视,深深提息,又缓缓呼出。

“外臣也该向殿下道谢。”

辛朗顿了顿,添上后话:“以阿萝胞兄之身。”

魏玘眉峰微耸,并不作声。

在这沉默的交锋里,辛朗垂着颈,又记起原先的话题。他瞧不见魏玘的脸色,心下却了然,不禁苦笑道:“殿下是认为,她与我没有半点相似?”

魏玘淡淡嗯了一声:“确实如此。”

“比起你,她更像王室。”

——心怀悲悯,爱着每一位子民。

这是魏玘理想的模样,也是他眼中真正的王室。

他亲眼所见,阿萝一路走来,经历了亲缘的背叛、族人的忌惮,依然初心未改、誓不妥协。这样的坚定,正是行向大道者之所必备。

对此,辛朗并未反驳,只咽下自惭形秽的低叹。

身为巫疆少主,他明知族人处境,却麻木接受,只想大越强盛、他无力回天。相较于他的逆来顺受,阿萝的行为看似幼稚,但为王之人又何尝不需仁心与单纯?

“殿下指教得是。”

此句末了,再无其余声响。

一行人各怀心事,默默前进,穿过寥长的街巷,逐渐抵达山道。

山道之上,坐落着翼州城的望族巨室,乃至肃王传舍、都尉府、太守府、孙家庄子、燕南军柳营等,是寸土寸金的地界。

按照寻常规矩,巫人一概不允上山,甚至无需专设盘查,他们自己也不会主动靠近。

辛朗因身份特殊,频繁往返于越巫两国,对翼州风俗格外熟悉。是以往日,他也恪守规则,从不曾动过所谓不该有的念头。

可是,今时到底不同往日。

辛朗跟随魏玘与川连,来到青岩山脚,向上远望而去。

在他眼前,雕梁画栋延展如卷,华贵的宅邸林列道旁,从未涉足的景象伫于正阳之下,精致而虚幻,又透出一丝难言的真实。

道旁的官兵看着他,却没有阻拦他。

辛朗得以缓步攀山,抬起颌颈,仰望最前的颀影,慢慢走向传舍。

真高啊。他在心里慨叹。

是说青岩山、头顶日,还是说周全而早慧、却比他更为年少的大越皇子?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感觉到,脚下的石板被烤得焦灼,赤忱的烫意直灌足跟,把他自下而上地濯洗一回,连心肠也遍布热流。

这一切,只有阿萝能做到。

待三人抵达传舍,便是辛朗告辞的时候。

他抱拳躬身,目送肃王回府,眼看袍角消失不见,便要旋身离开。

“辛朗。”

头一次,魏玘对辛朗直呼其名。

辛朗收足循声,回望玄冷的青年,见人倚立门旁、环臂身前。

他颔首,静默地等待着,看见魏玘抬起手腕,整理袖口,目光散漫,如身处巫疆时那般,直至革腕一丝不苟,才掀眸瞧他一眼。

“你是巫疆的少主,更是未来的巫王。”

魏玘一顿,又道:“为了你的族人,也为了她,拿出王室的模样来。”

——既是居高临下的告诫,也是语重心长的托付。

对于辛朗,他的观感历来不算好,觉其天资愚钝、胸无大志,难以护阿萝周全。但他必须承认的是,辛朗方才的言行确实令他有所改观。

倒也好。这给了他一丝希望,能事先为阿萝备好后路。

多年以来,魏玘踽踽独行,斩断所有情感,从来不存任何弱点。而现在,他与阿萝相伴,为她生出坚不可摧的盔甲,也被她赋予一触即溃的软肋。

欲与阿萝白首不渝,要以万人之上的权势为基石。倘若成功,皆大欢喜;可一旦失败,他不能让她也万劫不复。

巫疆终归是阿萝的家乡,理当是她最后的容身之所。

此间道理,辛朗自然也心中有数。

他并不多言,再度抱拳,右膝一曲,向不远处的身影落下叩礼。

“外臣明白。”

言罢,他起身再揖,旋步离开。

这一刻,日光落金,溶溶如湖影,勾勒着两名立场不同、各自为战的男人,见证他们为守护所爱、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协同。

……

辛朗走了,各类政务却纷至沓来。

此后半日,魏玘见了传召的讯使,听各官员禀报赈灾事宜,随宣令使盘计赈恤、敲定开仓赈救的安排,甚至还检阅了扎于半山的燕南军柳营。

川连侍奉在旁,眼看贵主忙中有序、措置裕如,心底不禁更生敬意。

直至亥初,纷繁的政务才将将末了。

先前各项事务里,还剩孙家庄子尚未查验。那庄子位处山腰,系由孙老捐出、供孤幼庄所用,至今荒废已久,还得先去瞧瞧近况。

可惜眼下天色已晚,只能等明日再做打算。

如此想着,魏玘按下心绪,终于得了空闲,想起自己未用晚膳。

他不觉肚饿,索性屏退杜松,独坐案前。

四下静寂,唯见烛影重重。

魏玘闭合双眸,一壁小憩,一壁思考起之后的安排。

如今赈灾进展顺利,文武百官赞不绝口,平息灾荒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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