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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儿一拍胸膛,道:“是我亲耳听见的!”
“我昨晚跟随殿下,走了好长一阵路。他与众人相约孙府北堂,我就在堂外那棵老歪脖子树上趴着,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阿萝莞尔道:“你总是这样。”
段明也道:“小兄弟确实聪颖过人。”
虎儿对阿萝嘿嘿一笑,转向段明,很快变了脸色。
他本就是孩子,又心向魏玘,对段明没有好感,说话也漫不经心:“段郎君夸得少了。我不光聪颖,脚程、眼力也很绝妙。”
“殿下在杜宅外头站了半天,只有一盏孤灯,我都看得明明……”
正说着,虎儿猝然回神,连忙收声,看向阿萝。
只见少女先是一怔,眸光摇曳,闪过茫然、错愕、惊诧,顷刻又熄灭殆尽,只剩平静与哀淡。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阿萝听出来了。魏玘昨夜并非路过,而是驻足墙外、无声聆听。
他又一次瞒骗她,没对她说真话。
瞬息之间,氛围骤然下沉,一时宛如冰凝。
段明不知内情,但看虎儿窘迫、阿萝垂眸,也心生退意,不敢妄自开口。
半晌,才听阿萝道:“虎儿,我们该走了。”
她静得出奇,杏眸波澜不兴,水湾眉也纹丝未改:“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别耽误了。”
虎儿讪讪哦了一声,没有多言。
二人结伴,与段明见礼作别,转身就要离去。
段明的声音自后传来——
“阿萝娘子!”
阿萝驻足回眸,等他开口。
段明道:“敢问娘子……目前暂居何处?”
“在那里。”阿萝指向半山,“我借住于都尉府中。”
段明颔首,道:“多谢娘子告知。”
“不敢耽误娘子要事。待到明日,小生登门拜访,再与娘子叙旧。”
……
回到都尉府后,阿萝忙碌不迭。
她跟随虎儿,走遍翼州城,通晓了房屋与街道的大致布局,便因地制宜,写下两张复方,分别应对养济园与散落的民宅。
药方拟定,之后就是配药。
正好,孩子们离府游玩,留出了后院的空间。
阿萝趁机搬出药草,晒于石板路上。
草梗与青叶之中,少女专注配比,雪肤红裙,身影纤如桃枝。在那桃枝后,是一片渐垂、西斜的圆日,随她左右繁忙,越发暗沉。
直至暮色四合,阿萝才停下忙碌。
她仰观天色,大致算过配药时间,再核药草数量,一时有些发愁。
翼州城这么大,仅靠她一人,怕是要配到猴年马月。
可阿萝知道,她无法寻求帮助。
待她友善者,如杜松、川连、众孩童、书院学子等,往往不通医术;通医术者,多半又出身翼州,或会对她巫族身份颇有微词。
只一刹,阿萝想起魏玘。
可她心里有气,不愿寻他,只任心念转瞬即逝。
这件差事,恐怕真得由她自己来。
阿萝提息,又舒,将药草搬入屋中,便沐浴、休憩。
方才阿萝忙碌时,阿莱蜷在箱上,呼呼大睡。此刻阿萝回屋,它已神采焕发、精神抖擞。
阿萝坐往案前,垂下手腕,容青蛇攀来。
她托腮,盯住惬意的小蛇,嘟囔道:“你倒是轻松。”
青蛇歪了歪头,似乎困惑不解。
阿萝疲累,不再多言,向案上一伏,聊作休息。
……
不知过去多久,屋外喧闹起来。
先是一阵交头接耳声,似有男子在院中攀谈;随后,便是步履堆叠声、箱体碰撞声,像有不少人徘徊往返、搬运物件。
阿萝原本困乏,被这声音搅扰,回了半分神智。
她直身,在案前滞停片刻,睡眼惺忪,与案上的阿莱四目相对。
忽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
“就放那儿吧。”
阿萝身子一激,立时清醒。
她这才记起,今日回府后,梁都尉的副将告诉她,那位送粮的小娘子要来都尉府暂居,与她和孩子们同住后院之中。
对这位娘子,阿萝观感尚佳,不由心生好奇。
她起身,走到门前,推开一道细缝,观察起院内的情况。
偌大个后院,盈满日暮余晖。
一名高挑女子立于院中,正扬眉、抬臂,指挥着三名男子,命人将木箱搬入屋内——她着了一身窄袖短衫,是轻便的骑装。
这还是阿萝第一次看见骑装女子。
她睁大双眼,打量对方,只觉人英姿飒爽,半点不输男儿。
“吱呀。”门扉轻响。
女子闻声转目,精准捕捉阿萝。
阿萝一惊,尚且来不及反应,女子已屏退随从、来到她面前。
“请问娘子芳名?”女子道。
阿萝莫名局促,眨眸道:“你叫我阿萝就好。”
女子上下打量她,笑吟吟道:“阿萝娘子,我姓郑,乃淮南郑氏三娘子。你可唤我郑三。若想更亲昵些,也可唤我德卿。”
阿萝听罢,当即收紧心弦,攥起五指。
她听梁世忠说过,淮南郑氏是魏玘的母族。魏玘在翼州的所作所为,与母族暗示相悖。她几是本能地以为,面前的女子是为加害魏玘而来。
可她也记得,正是这位郑三娘子,给翼州送来了十几车粮食。
一时间,阿萝摇摆不定。
尚不待她思考明白,郑雁声轻笑道——
“受肃王钟情,感觉如何?”
阿萝愣住,呆立原处,耳边嗡地炸开。
郑雁声笑靥愈浓,施施然道:“我还以为,表兄这辈子不会钟情于任何女子呢。”
阿萝越听越迷糊,睫帘扑扇,杏眸满是困惑。
“你……”她说不出整话。
她报以戒备的眼前人,非但知晓她与魏玘的关系,还有说有笑、追问她的感受。
这太奇怪了。郑三娘子为何这样?
阿萝藏不住心绪,全写在秀净的小脸上,长睫微翘、目光闪烁,神情时而娇怯、时而懵懂,叫郑雁声看去,更觉她烂漫可爱。
郑雁声道:“嗳,你放心好了。”
她比阿萝从容,边说,边挽住阿萝,将人带入屋内,随手合门。
“我虽是郑家人,但与你们是同道中人。”
说着,郑雁声转眸,瞥见案上那只官皮箱,朱唇高扬。
她道:“你箱子里头的银饰,还是表兄托我,专程去西市当铺赎回来的。”
听见这话,阿萝错愕万分,偏首瞧去,见人笑眼笃定、不像有假,终于放下心来,更因着赎回银饰的一层关系,对其好感倍增。
“多谢你。”她诚恳道,“那些银饰对我十分重要。”
郑雁声笑道:“不必与我客气。”
她走到案前,看见盘踞的青蛇,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