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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又爱嘟囔,经常跟前跟后地问他要活干,仿佛他们如果派不上大用场,就没有理由长住仙都似的。

于是每每带那两个小童子下人间,他都会让他们帮忙拿着剑,还给那两个小不点取了个诨名,叫“抱剑童子”。

若是小童子不在,那柄剑便常常佩在腰间,于那白玉梦铃同在一边,行走时会轻轻相磕发出响动来。

曾经他去南窗下,还未落上屋檐,院里的人就会抬起头来看向他。

那人说:“早就听见了琅玉声响。”

他问:“这么灵。有多早?”

那人道:“一出坐春风便听见了。”

……

如今,他没有童子叽叽喳喳跟前跟后,也没有谁会等在院里,听着玉响早早抬头。

那柄剑劈完神木灵魄后,随着满地的血和散去的仙元,化回了最初的模样——裹着碎枝的白玉精。

他两手无物,腰间空空,不会再有剑了。

***

那赶车的男子和那姑娘走到近处,终于透过山雾,看到他脖颈一侧大片的灼伤。

那姑娘倒是心软,倒抽一口凉气叫道:“你在流血啊!”

她浑身摸找了一下,掏出一块干干净净的布巾,掏了一点药粉撒上递过来说:“这么大的伤敞着很疼的,这药粉是城里仙门的人给的,你拿着捂——”

她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那个赶车的男子猛地拽住了她。他们的目光落在乌行雪脖颈的伤口上,眼睛渐渐瞪大。

那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着。弥合间,丝丝缕缕的黑色烟气缠绕在伤口处,也缠绕在乌行雪身上……

这些百姓大概受过苦害,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猛地刹住步子,凝滞一瞬,便惊声叫道:“邪魔!你……你是!”

“他是邪魔!!!”

“快跑!有邪魔!”

山道由静变乱只是一瞬间的事。

一瞬间,牛马嘶鸣,人群如溃堤。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恐尖叫着落荒而逃。

乌行雪听着他们尖叫,看着他们消失在山道尽头,清晰地记着他们仓惶回头时的眼神,那里面满是惶恐、不安、畏惧和厌恶。

他在归于死寂的山道上站了很久,弯腰拾起那块沾了药粉又掉落在地的布巾。

他将布巾搭在峭壁的枯枝上,最后看了一眼曾经人语喧嚣的落花台,孤身往北去。

***

那个姑娘问他可有要去的地方,他静默了很久才给了回答。

他确实有一个地方要去,就在无端海的尽头,叫做苍琅北域。

神木一剖为二的灵魄需要一个地方安置,他想遍了世间各处,只有那里最为妥当。

但那又是此时的他最不想去的地方。

他还不适应身上逸散的邪魔之气,不善运转,不会掩盖。

他能想象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他时会有何反应,多半如同方才山道上那些人一样,尖叫着逃离或是刀剑相向,带着畏惧、厌恶或是恐慌……

他也能想象与任何旧故人相逢的场景,想象再碰到仙都之人时,会是如何的景象。

唯独想象不了萧复暄。

***

那一年是清河初年。

乌行雪去到了无端海边,却并没有过海。

他在无端海外沿的一处冰谷里静坐了十月之久,直到能将满身浓稠的邪魔气隐匿得一丝不漏,直到他在自己的躯壳里凝出一具完整的灵魄虚相以假乱真,才从那无人之地里出来。

他给自己易了容,捏了一副谁都探不出破绽的模样。他还逆转了气劲,改换了一贯的行招……

他预想了数不清的情境,做了万般的准备。却在即将要过无端海时听说了一件事……

那天人间又是隆冬,无端海边下起了大雪。渡口的船篷边支起了防风灯笼,摇晃的灯影照得水边一片澄亮。乌行雪在那片亮色里眯起眼,眨去眼尾的雪粒。

他在垂眸又抬眸的一刻间,听到旁边某家仙门的几人说:“听说天宿上仙萧复暄很久不在仙都了……”

乌行雪一怔,乍然回头。

他站在风雪里,听着那几人说的话。

他们说,萧复暄不在仙都了。

他们说,他身负天诏禁令,大抵要在极北之外呆上百年。

整整一百年,那个人都不会出现在人间了。

整整一百年,他们都不会有相遇的机会,无论是冥冥之中还是不经意间,无论是在苍琅北域还是其他地方……

他还在传闻里窥见到一件事——原来从他劈开神木、碎裂仙元、成为邪魔的那一刻起,世间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

从未有人从神木高高的枝桠上跳落下来。

仙都也从来没有过一个灵王。

他不用再去设想倘若碰到萧复暄会是何种景象了……

因为即便是百年之后,即便他们在最宽阔的街上迎面相撞、四目相接,也不会有什么。

他们与世间那些频频擦肩的陌生人别无二样。

显得那整整十个月的迟疑和踌躇像个笑话。

第88章 闷雷

十个月对于凡人来说, 是一段既短又长的时日。

短在薄衣换成厚袄,这十个月也就过去了。长在这十个月的每一个夜晚,都因为频繁出没的邪魔妖物而显得漫漫难熬。

乌行雪隐藏完一半神木, 离开无端瀚海的那天, 人间又有一处闹起了邪魔之乱。

但是最初乌行雪并不知晓。

他特地避开生人聚集的城镇, 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山道。那是曾经礼阁桑奉所执掌过的不动山,山下只有一些荒村的残迹——早已破败无人的房屋, 堆叠错落的坟冢以及比房屋还要高的野草。

他本以为不会碰到任何活物,谁知在野草尽头碰到了一个故人。

说是故人其实不算贴切,那是他和萧复暄曾经一起救过的人, 满打满算也只有过两面之缘——

初见时, 那还是个扎着圆髻的小姑娘, 捂着伤口茫然地站在爹娘尸体旁边, 差点被流窜荒野的邪魔凶物咬断脖子。

他和萧复暄刚巧经过,斩了追她的邪魔凶物,帮她葬了尸体。将她送回城镇的时候, 她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抓着他的袍摆哭了好久。

离开时,萧复暄在桌上留了一盏能慑邪魔凶物的驱灵灯。

后来偶然碰到已是十多年后, 那小姑娘早已长大成人。她在行人往来的城关前叫住了他们。因为模样变了太多,他们还是靠眼下的胎记才将她辨认出来。

那姑娘补谢了曾经的救命之恩, 然后看着他们十多年分毫未变的容貌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是神仙!”

她还说:“倘若以后还能有缘再碰见你们就好了……”

到如今又是数十年,倒是真的又碰见了。只是再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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