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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

周檀道:“自然记得。”

“那不是我梦里的世界,我知道你总觉得是我瞧见了西洋的玩意儿,自己幻想出来的罢了……我怕说出来你觉得疯,可那是真的,那个地方,是一千年后的这里。”

“一千年后的……这里?”周檀喃喃地重复道,他话语刚落,似乎立刻就信了,微微笑着问道,“那你可知道后事?子谦……未来如何?”

“极好,”曲悠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一字一句地道,“小燕帮他打了几场天下闻名的胜仗,朝野清平,四海安定,他在位时,是大胤前所未有的盛世。”

周檀唇角的笑意更深,他眯着眼睛回味了一遍曲悠的话,似乎极为满足:“那……朝辞如何?”

“我朝《名臣传》中第一人,恰如小燕也能做千古名将一般,十三先生青史留名,在一千年后,即便是刚上学堂的小儿,也人人能背他的诗篇。”

“你初见朝辞便失声发问,遇见小燕时吟《从军行》,至于十三……激动不已,如见知己。”周檀回忆道,“怪不得——你该早告诉我的,你知道,我从来不会不信你。”

“我说了这么多……”曲悠打断了他的言语,她声音抖得厉害,周檀面上的淡淡笑意在眼中越来越模糊,“你就不想问问你自己吗?”

周檀默然以对,仰头看向一片迷蒙的昏暗夜空,雨虽停了,阴翳仍在,遮天蔽日,空空如也。

良久,曲悠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不必问,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作者有话说:

这句出自王阳明的《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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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考完试了昨天还在赶ddl~以后争取每天更新,啾咪~

第103章 林栖者(四) ◇

◎蔓萝◎

林栖者(四)

“屡谄君上, 好美色,好财帛,好权位……昔有罗氏女擅专,朝臣皆有奏, 檀拒不直言, 是为佞奸, 后苏相引列为十恶, 大快人心……”

“——少为纨绔子弟,茶淫橘虐, 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真如隔世。”

方才曲悠开口之前, 其实还有最后劝一劝他的心思——

她虽知道周檀所做的所有事情皆有非此不可的缘由,她没有理由阻拦, 可她是他的妻,更没有办法以“值不值得”“应不应当”衡量。

她想告诉他,他做了这么多,世人却负了他。

若他真的做过那些事情, 哪怕只有一桩。

若他真的有些龌龊心思, 哪怕只有一次。

她都不会这么为对方委屈。

可周檀偏生不蔓不枝、偏生是冰霜惨凄却终岁端正的谦谦君子。

他怎么能是如此纯粹的好人呢?

是世人负了他啊。

只是周檀方才吟出那一句她曾经在宋世琰的狱中恍惚想起的诗句,她就全明白了。

多说无益。

周檀甚至是在决定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史书会怎么写他了。

他问了宋世翾,问了苏朝辞, 听了燕覆和白沙汀, 却对自己全无好奇——不是全无好奇, 是早在一千年之前, 周檀自己决定了史书工笔对他的盖棺定论。

她在书页边写下的批语,根本不是她所写,而是冥冥之中周檀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正如当日船中,周檀握着她的手为自己造些浪荡声名,端正地写了一句“手把丽馥做帐读”,荒谬不堪,他却甘之如饴。

他们靠得那么近,她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对方的心跳,还有他永远沉郁动人的静水香气。

“你……”

还不等她颤声说完,周檀便侧过头来,低低地打断了她:“你既瞧了那些,当初为何……”

他没有说完,可曲悠却明白他未言之意。

——你瞧了史书上那些我的不堪,当初见我时,为何还肯救我呢?

这个问题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或许在今生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内心中就有隐约的声音,纵使他们每一世的姻缘都破碎忧郁,从不得善终,但只要看见他一眼,过去的一切就变得皆有意义。

“我记得当初你告诉我,你从前一生所愿,是看见历史中的真实。”周檀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和她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原是这样的意思,抱歉,窥见真实,未必是好事。”

史书遮天蔽日,何苦去探究其下令人惊闷痛苦的暗流涌动?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眼睫一动,便有泪滴顺着面颊滑落,可他的表情却那样平静,唇角甚至还带着笑意:“……你让我去罢,你有你的所愿,我也有我的。从前,我也期盼过与你白头偕老,只是上天不公,这一桩愿望已然落空,我不能再失去另一桩了。”

“你自去便是,何必问我?”曲悠抬手擦掉了眼尾的泪水,“你早就思虑周全,为什么还要争得我的同意呢,难道我不愿意,你便会放弃么?”

“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命被你救起来那一日,便不再是我自己的了……我与你同享这身体发肤、白骨鲜血、七情六欲,如今它们不得不走向衰亡——我只是想叫你知道,你与江山社稷对我同样重要,如此做这样的选择,不是舍你取它,只是……我没有旁的办法了,而这样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可是凭什么是你呢?”曲悠避开了他的目光,怔然问,片刻之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道,“那若我告诉你——你可知道,大胤最后还是毁于你一心想要遏制的党争,你的牺牲,最多只能换来百年的安平……人生苦短,就算柏医官说你命不久矣,也并不一定……”

周檀扶着廊柱站了起来,并不因她所说的“毁灭”而惊愕,只是平静地反问:“百年难道很短么?”

曲悠一时愣住。

“王朝总会逝去的,而眼前的百年……相较于千年,它转瞬即过,可相较于你我、较于此地之人,它却太过漫长。漫长到能够让全汴都的百姓平平安安,没有战火、没有纷争、没有不公地度过一生,安乐地死于子孙满堂的榻上,而不是死于饥荒、战乱,不是被拿来做权力的工具和大人物的筹码。”周檀不敢看她,“我们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成全不了自己,总要尽力成全别人。百年安平……实在已经够多,我尽力了。”

语罢,他踩着亭前积雨的水洼离去,缓慢而坚定,曲悠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声,语带哽咽:“人生识字忧患始,你不知道,如今我有多渴望自己是什么都不懂的市井泼妇,只知道撒泼打滚地叫丈夫顺从心意……你说要成全,那你愿意成全我吗?你死去之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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