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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他的书房中跪了一个时辰。

他道:“陛下不应如此。”

所以宋世翾沉默地立在龙椅之前,半晌都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还是周檀先轻咳了一声,转身淡淡地道:“问谏议大夫,万民事和朝堂事,哪个更重要?”

沈络亦是科考士子,自然不惧与他对呛:“朝堂不宁,何以关照万民?”

周檀道:“谏院和御史台为何捧象牙笏直言劝谏?”

沈络正色:“我等在其位谋其政,仰承祖宗谕立身为官,俯观天子行直言劝谏,是为对得起大胤千秋基业,对得起陛下和朝廷信赖!”

“哦?”周檀波澜不惊地继续问,“沈大人,你为官是向上负责,还是向下负责?”

沈络张了张嘴,却怔住了。

他这话问得刁钻,倘若他答对上负责,便是心中无百姓,若是答对下负责,便与言行不一——至少要听完户部奏报,才能插话。

周檀见沈络跪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先开口为他解了围:“陛下,谏议大夫所表扰乱春闱、打压士子,臣万死不敢为。擢拔亲故、声名不佳两桩,确是臣的过错,早朝罢后,臣请庭杖十责,以正身表意。”

他转过身:“谏院可要再参?”

宋世翾从阶上往下走了一步,周檀却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谏院所说的“擢拔亲故”,不过是刚刚登基没多久时,宋世翾没经合适缘由,将大赦后从岭南回来的白沙汀官复原职了。

这是他的旨意,过的却是政事堂和中书省,如今台谏要找人负责,自然是周檀的过错。

沈络起身退了几步:“执政明理,臣无话可说。”

于是户部便开始继续言论,宋世翾回过神来,派苏朝辞南下巡视诸省,诸臣无话。

早朝比往常久了一些,还是在朝雾散去之前结束了。

宋世翾刚刚离了早朝,便扶着小太监庆意的手低声道:“速速去太医院将柏医官请来。”

曲悠得知消息时,周檀的庭杖还没打完。

宋世翾克己复礼,登基之后将德帝在位期间几乎废置的各种礼制全数拾起,朝上文官不杀,受刑之前,需跪在彰德门前完整地诵一遍《礼记·大学》。

因着德帝“削半”的叮嘱,他的丧仪办得并不算隆重,况且殇帝篡政六个月,已将时日耽搁得一干二净,连服丧期都不过半年。

是而登基不久后,宋世翾在群臣之谏中娶了苏朝辞本家的姑娘为皇后,苏氏是名门望族,教养女子无一不为京中典范。

帝后夫妻和睦,宋世翾年少事多,如今后宫中除了皇后也不过只纳了一位妃嫔。

皇后知晓宋世翾敬仰周檀夫妇,时常召曲悠进宫,曲悠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这日她便是恰好接了皇后的帖子,进宫来拜的。

谁知车至东门,她便得知了消息。

未散去的朝雾之中,周檀跪在彰德门前,散朝的臣子从另一侧结队而出,众人交头接耳,朝这边投来目光,不知在讨论什么。

她听见他的声音。

“……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

她想要上前去,身侧的太监却拦下了她,低眉顺眼地恭敬道:“夫人是女子,不可在早朝臣子未尽时越中门,这不合规矩。”

曲悠扶着手边朱红的门柱,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规矩?”

她不知道自己在门槛之前站了多久,直到听见耳边一声叹息:“你说,大家都成了大人物了,怎地还是日日夜夜拿着旧说辞,‘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

曲悠转头看去,发现柏影站在她的身侧。

柏影斜背着药箱,像从前一样晃着脑袋,自顾自地感慨:“啧,人若不自由,犹如笼中鹤,高飞不得翼,向死不得活啊。”

他笑着转过头来看她:“我认识你的时候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规规矩矩等在这门槛之后的人。”

第96章 不见君(七) ◇

◎书房◎

不见君(七)

“柏医官, 许久不见。”

曲悠向他低头示意,柏影挥挥手,笑眯眯地说:“怎地这么客气了?”

听他此问,曲悠微微一怔。

沉默片刻, 她重新转过头去, 忽地道:“柏医官, 我想问你一个有些荒谬的傻问题。”

“但问无妨。”

“其实近日我也多思, 恰好你来,便想问你一句。倘若, 我是说倘若,你有一日饮了圣水,瞧到了你的前世今生……”

她说到这里,看了看柏影的神色, 不过柏影并不是规规矩矩的性子,反而颇有兴致地道:“有点意思, 继续说。”

“你看见,有一世,你卑躬屈膝地做了一辈子的奴婢,还有一世, 你在这世俗的规训和禁锢下郁郁一生……她们与你截然不同, 可确实是真切地存在过的,瞧见之后再醒来,这时的你,还是你吗?”

柏影沉默片刻, “啧”了一声:“这话问得好奇怪, 我不如反过来问, 如今你自在一身, 夜深忽梦前世,你觉得那时的你,就是你吗?”

“我们与孩提时不同,但五岁和及笄时总还是一个人,见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你当然可以继续如少时一般天真,但既然长大了,人怎么会愿意回到过去呢?”

曲悠怔了一会儿,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红色门槛后的中庭,应道:“你说得对,我也不是那时的我了,经历在人身上的烙印,是很难洗脱的。”

她说完了这句话,忽地抬腿迈过了面前那道朱红色的门槛。

一侧的小太监想要拦下,却见她迈过去之后并未前行,而是站在原地,便不再上前,恭敬地垂手退到了一侧。

“柏医官刚才说,没想到我会等在这道门槛之后,”曲悠扬起头来,对他笑道,“其实我方才站在那里是在想,越过这道门槛非常容易,难的是走过来之后我要做什么。”

柏影的目光从地面移到曲悠的身上,她朝着身后遥遥一指,露出个略有些苦涩的笑容。

“不过是道槛罢了,抬抬腿便能过去,可若我不管不顾地跨越过去,到我夫君身侧去,那边瞧见的大人们明日上朝就会再参他,于是今日情形重演。在现在的情境之下,我固然有自由,但因着不想牵累他,我可以让渡这自由……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柏医官会觉得我想的太多吗?”

“不敢不敢,是我小瞧你了,”柏影拱手朝她告饶,“我只想着,你从前一腔孤勇,敢上街去敲登闻鼓,怎地如今面对着脚下的门槛踟蹰再三?却不知,原来你心里早已想得极为透彻,既然如此,我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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