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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露出了一个明黄的锦盒。
她意识到了什么,随着对方走了两步,到博古架前突然警觉,问了一句:“你这密室,若有人进府中,于书架前,可能听见其中声响?”
周檀摇头:“当年老师着人修建此府,后又将府邸留给我,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这内室缝隙均以铜汁浇筑,通风口埋得极深,墙壁加固,即使有人趴在书架隙间,也不会闻任何声响。”
他伸手将那明黄锦盒取了出来,近乎恭敬地捧在手中,转过头看向她。
曲悠突然感觉周檀交付的似乎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他的身家性命,就如同周檀方才颤声所问一般,此事知晓,不仅是她被拖入了这波诡云谲的政治角斗场,对方亦将自己的一切与她牢牢相系。
曲悠眼见他伸手打开了那锦盒,锦盒中是浅金卷轴,以丝带扎束,无限珍重。
“这是……”
“遗诏。”
周檀沉沉地答道。
殇帝篡政六个月后,周檀护着景王孙入了皇庭,当庭取了宣帝遗诏,保他名正言顺地登了基。
历史学家为此举争论不休,周檀在削花变法之后声名狼藉,可在拜相之前也算毁誉参半,能名列佞臣传首位,就是古人修胤史时对此遗诏存疑,为他惯了十恶之首的“谋逆”。
这困扰后人千百年的谜团,如今竟被他取出,展示在了她的眼前。
曲悠心头大震,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周檀既然此时就能拿出遗诏,那这封遗诏必然不是后来他为了景王孙上位伪造的。
宣帝当年,居然真的留了“帝不恭,逊位景王后嗣”的遗诏!
“这遗诏……怎么会在你手中?”曲悠开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是顾相留下的?”
周檀的眼睫在烛火下覆盖了一层微金的光芒,他每次垂眼时都能露出纤长好看的睫毛,微微颤抖的时候,像是蝴蝶风中扇起的触须:“老师离京之前,嘱托我深夜从他旧府邸书斋匾额之后取得此物,小心珍藏。我后来反复去想……老师是不是当时已存死志,若非如此,他怎会将如此重要的物件留给我呢?”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还想着,待他回了扬州,年末偷闲拜会,再问清缘由。可他……连汴都之外的清溪河都不曾过,故衣还留在我的府中,灵柩内只有一件万民伞,我想去相送,他们不许我入门。陛下盯着,我不敢失态,也不能到碑前祭奠,只得在这里跪了整整一夜——我始终没有想明白,老师为何弃我而去。”
曲悠接过他手中的锦盒,将盒盖重新封好,放回那凹陷中,转头拉着周檀重新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他的手,不知是不是得益于她握得用力,那只修长美丽的手终于变得温热了些。
她忽而想清楚了一件事。
周檀为清流不齿,骂名无数,不是因为他叛了师门、从诏狱里捡了一条性命回来,而是因为顾之言死了。
顾之言若活着,周檀从宋昶手中苟且求活,还可说是顾相心疼学生,对外称是决裂,实际上是为了保下他的性命。可是他未留只字片语便效仿屈子投河,世人眼中,便是顾相认定学生不肖。
是而万念俱灰,不堪举世混浊,再无牵念。
“我曾经以为……老师是因旧事罚我,刻意如此。”周檀声音发紧,他用了些力气反握她的手,似乎是急切地想要汲取一些撑下去的力量,“看了这些,我才突然意识到……”
他说得含糊闪烁,曲悠并不知他口中的“旧事”是什么,也没有开口问,她耐心听着,周檀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她。
言语中的伤怀之意浓重,曲悠想起京华山上同样昏沉的雨幕当中,面前这个人曾在高烧昏沉时尽力推开唯一可依靠的怀抱,琥珀眼瞳中自我厌弃之色清晰锋利。
原来在他心中,连他最尊敬的人都是在以死相弃,他浑浑噩噩地在刑部行事,自暴自弃般地糟蹋声名,拒绝亲近之人的关心,想必也是在自我惩罚。
如今他终于生了些握住她的手的勇气,眼睛中盈满未落的泪水尚在,却重燃了希冀,像是黑暗中的人乞到了世界上最后一捧火。
“我突然意识到,是我想错了,老师他……真的是自尽的吗?”
作者有话说:
待会还有一更,小雾正努力日六!!!!
第43章 秉烛游(三) ◇
◎真如◎
秉烛游(三)
周檀在三十一岁贬黜出京时也曾路过清溪。
他在清溪旁写了一首模糊的悼亡诗。
曲悠记得, 这首诗便是他为妻子曲氏写的。
之所以说诗歌“模糊”,是因为她读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首悼亡诗歌,只有标题“遣悲怀”透露了作者的心意。
“清溪濯新雨”——路过郊外清溪河时,新春又下了细雨。
“飘摇送故衣”——我形单影只地离开汴都, 如一只飘摇浮舟, 只能在河边送上故衣悼念故人。
原来这两句写的是顾之言。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 曲悠第一次产生发自心底的茫然与恐惧。
从前她没有想过以后, 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今日周檀提起故去的老师, 她才突然想起,历史上周檀的夫人——或许就是她自己,在他离开汴都之前就已经病逝了。
史书不会记载他与夫人的感情,只有一首语焉不详的悼亡诗, 如今曲悠发现,这悼亡诗前两句, 是他在凭吊老师,而后两句,她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父母早亡,亲友疏远, 胞弟冷待, 老师弃世……后来夫人也离开了他,周檀是如此重情之人,杏花树下悄然逝去,怕是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可她这副身体并无疾病, 究竟是折损在了哪里?
她不信有女子在周檀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后会对他无情, 可若是有情, 怎舍得弃他而去。
难道是如顾之言一般, 卷入政治风云后被迫身死吗?
可我不想死。
曲悠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中的声音。
她想陪着身侧这个人,至少让他在离去之时不至于孤身瞧着杏花树,脆弱无依。
可她……能改变历史吗?
不对,若没有她,坠楼一案不会如此结束,若她不曾插手,周檀断无可能接触刘怜兮留下的信,也不会查到眼前的东西。
在不曾被记载的罅隙当中,她是不是已经改变了历史?
曲悠这么想着,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而过,周檀此时伤怀,便不如从前那样敏锐,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神。
他握着曲悠的手重新捡起那些信件,感觉自己如今脑中清晰得可怕,可越是清晰,就越让他颤栗。
他想起诏狱当中顾之言去看望他的那一日,向来俊逸飘然、精神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