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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悬浮屏中吵吵囔囔的综艺节目,俊秀的小脸上没有表情。他该看功课了,却报复性的看着这些供给平民的没有营养糖水垃圾一样愚蠢的东西。

门打开了。

幸瞥了一眼门口,本来死气沉沉的眼睛却在这一秒倏然放出奇异的光,急急坐起道:“母亲。”

矢莲的笑容没有变化,只是熟悉的人才能发现,那似乎微微变得淡了。

走近把花在床头柜放下,转身给他掖毯子,矢莲道:“我在这里。”

幸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带哀求。觑到矢莲没有反应,他贪恋地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去,闻着他身上的气息。

“您好久没来看我了。”他小声说。

“几天而已,”矢莲轻拍了拍他的小手臂,“我这几天有事。”

黑泽幸不放开他。

“我以为您还在怪我…怪我给您带来了家族中的非议。”

矢莲轻叹了一口气,托起幸的小脸,仔细地盯着他。

“所以你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好吗?我会感到为难的。”

幸盯着他看。

“他们说我要出院了,可我想回家住,“他语无伦次,“母亲,我不要去那个学校,我想回来,在千叶城上学。”

矢莲一语不发,注视着儿子的眼睛。节目晃动的光影倒映在幸玻璃珠一样的黑色瞳孔里面。

“你已经长大了,”矢莲说,“就像动物们到一个年龄阶段都是要和母亲分开的,去更远的地方。”

黑泽幸喃喃道:“我才十岁,还没有这么大…”

“你已经够大了,我再留你,对我们都不合适。”

矢莲垂眼看他。

“你的眼睛,真像你父亲。”他说,声音里什么意味都没有。

幸怔了怔,“父亲大人…”

他以前很为他的身份而自豪,很为他是黑泽昴的儿子、是统治八方集团的黑泽家族家主次子自豪,即使他生母是继室,出身因此也没有黑泽崎高贵,但他不会对母亲有任何一点怨言。他从小就比别人努力,有野心,而这个身份足以让他在自己的学校无往不利,那些同学都以他为首,建立起一个顶级富家子弟最初的小团体,甚至连比他大得多的人都会对他点头哈腰,显出非常尊敬的态度。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矢莲的表情时,他的心头突然有一缕阴霾掠过。

就好像,在他的母亲——这个和他自认和他连体最亲密的人心里,外人看来金尊玉贵的身份其实是母亲对他回避的理由。

为什么呢?

母亲你为什么从来不直视我?

矢莲没说话,他的眉眼间逐渐染上了一丝疲惫。

半晌他道:“那好。”

“你就回来住吧,好不好?”

幸又惊又喜:“真的么。”他半爬起来,不敢置信让他小小的白皙面孔有一丝扭曲。

“母亲,您答应我了?”

可他不要再相信矢莲了。

他骗他,小时候骗过他一次。说过会一直陪着他,允许他和他睡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反悔了,从此再也没有让他上过他的床,反而父亲把他送得远远的,他在那里轻易地就做到了所有人眼中最好的孩子,可他不满意。没有母亲的关爱,他就像芽失去了土壤一样。

他有很多东西想问他。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严格,为什么?

他可以理解父亲对他的严苛要求,因为他知道,大哥在外面看似辉煌的个人事业实际上不会给整个家族增色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他其实是被默默赋予期望的。而黑泽昴拥有第二个儿子时已经快四十岁了,他那种人物,有太多需要平衡和处理,所以他从小就只是像尊敬一位大人物一样尊敬父亲而已,但母亲,为什么,他年轻的母亲收到了他最浓稠的爱和需要,却从来懒得回应半分?

他还有小时候他抱着他哄他唱歌睡觉的记忆,到底是因为什么改变了?

是因为他长大了,按照他似乎的期望,越来越向父亲这样的头狼看齐了吗?

他抬头看母亲,怔怔地。

“我总觉得您不爱我。不,不想看到我……”

“谁和你说这些东西,”矢莲静静地打断他,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看,“你从我肚子里钻出来…我生孩子是很不容易的。”

“对啊,”幸在他手心眨眼,像一只渴望得到关爱的小狗那样,急切地说,“他们都说母亲和孩子是最亲密的联系…”

矢莲似乎无奈地笑了,紧接着,他打断他。

“你有毛巾被吗?”

病房里。

“什,什么…”

幸结结巴巴地,看他。

“我给你买过吗?”他看见矢莲平静地重复道。

幸说:“有的…”

他吞了口唾沫,“是条黄绿色的薄被子,颜色像春天一样…还上面有条纹,是我几年前在父亲不在的时候我做噩梦,和您一起睡觉,您给我的……”

他的语调如同梦幻一般。

矢莲似乎有些惊讶。他的眸光微微闪动。

看来他完全忘了那回事。黑泽幸心里一沉,苦涩的滋味在心头晕开。

他每日睡觉都会带那条普普通通的被子,已经把它磨得破损了,他甚至带到那偏远的公学去,那玩意在他华丽而古老的寝室里显得格格不入,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问东问西,于是他把它放在枕头下。

如此的眷恋,这对他这种几乎拥有一切的孩子来说多么不可思议。

而给他的人已经彻底把它遗忘了。

“…我还给你带了一条。”

矢莲垂眼,从手袋拿出来一条丝绸枕巾,是他常用的。

“既然有了,那我再带回去吧。”

“不要!”

幸赶紧喊道,他迅速接过,以对一个病人来说难以想象的速度摁在了枕头边,“谢谢母亲。”

矢莲看着他,半晌,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像小狼一样。”

幸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变得轻松了,于是撒娇道。

“母亲,你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矢莲缓了缓,道:“想起了。”

他脸上有了一点微笑,这份微笑让黑泽幸的瞳仁微微放大了,他像期待着什么一样地看着他。

谁知道,矢莲的下一句话又是道别。

“走了。我会来亲自接你出院的。”

幸愣了愣,他的背脊渐渐僵硬。

“母亲,你抱我一下吧。”

矢莲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生病了,抵抗力不好,我从外面来没有好好消毒。”

幸大声说:“要上来明明有道自动清洁的关卡!”

他把手放在身后,没人知道,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指尖泛出了青色。

他的母亲是个骗子。

他觉得他根本就不爱他。

他们都说他是个无情的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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