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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照在眼皮上的光亮,威熙还没有睁眼,已经失控般嗤笑一声。周身血液有片刻凝滞,心脏却跳动如雷。她头痛如针扎,片刻冷,片刻热,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困兽相搏。

她睁开眼,看到钢筋混凝土建造的房屋,看到笨重的汽车,看到铁锈斑斑的栏杆大门,来来往往灰败的人——男人,女人。

太阳烈烈,当空照耀。威熙仰起头,直视这颗恒星,却又因为?婲刺眼的光不得不闭上眼,眼眶里红蒙蒙一片,像血。

“威熙?”颤巍巍的叫声,小心,轻柔,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雀。

威熙身体里的血液有瞬间凝结。

她朝声源望去,明晃晃的太阳光让她眼里晕开一团暂时的黑影,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跪坐在地,似乎正愣愣望着她。

威熙没有回答,她缓缓眨了两下眼,眼里的黑影逐渐变小,人清楚暴露在她眼中。

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细胳膊细腿,干瘦,肤色黝黑,他眼含忧虑,又略带犹疑,瞳孔深处是无法对人言说的惊恐慌张,威熙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再叫她,迟来的谨慎让他似乎有些后悔刚刚的出声。半大的少年就那样坐在肮脏的地上,薄唇紧抿看着她。

“是我。”她回答。

男孩的眼睛一瞬间爆发绚丽夺目的光彩,干裂起皮的嘴唇无法控制般咧开,他目光灼灼,比太阳的光似乎还要耀眼:“我是嬴渊。”

威熙低头,终于打量起自己的新身体:同样干瘦黝黑的手,骨节稚嫩,一看就不是成年人的手。脏脏的衣袖,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你好,阿尔思。

===========第一部 完=============

作者有话说:

诚然,这是一个懦弱、犹豫、千疮百孔的主角,看起来强大的表面下,内里一片废墟。即便回到瓦弗波德,她也优柔寡断,思绪空濛。很多时候她在想,在看,在说,可是她的身体停滞在某一处,没有前进。她所有撕心裂肺的呐喊,看起来咄咄逼人,实际上都是反方向刺自己的针。

她在阿尔思的时候,不够勇敢;回到瓦弗波德后,她也没有变得勇敢。她从来没有变好,因为她是“被迫”回到瓦弗波德,她所恐惧的一切,因为特殊的回归方式,客观变成她逃避了一切。

一个不够勇敢的主角逃避了她恐惧的一切,身边再多的肯定、赞美、崇拜,都没有办法使她内心的废墟重新建好。

我想写的,从来不是一个建功立业风光无限的女人,我想写的,是一个被打败后重新站起来的女人。

曾经,我也犹疑、懦弱、困惑,困兽自搏,难以出路。勇敢,不是说勇敢就能勇敢的,它是一种能力,需要无数勇敢的小事、勇敢的决定、勇敢的行为,渐渐坚定一条勇敢的路。

我找到了它。

威熙也需要去找它。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站起来。

威熙重建内心世界的第一步,是回到阿尔思,去面对腐蚀她的一切。她不一定要战斗,但她要不恐惧。

至于男主角——说一些题外话,作者本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丧失了对男性的审美能力,或者说,什么样的男性是令一个追求男女平等的女性所欣赏的——我想象不出来。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正处于这样对男性的倦怠期,故而,嬴渊的形象,单薄脆弱,难让人喜爱。至少,我不喜欢。

我只是程式化地设定了一个男主角。

笔墨走到最后,他的形象才终于确定了意义。

在我想要探索的男女世界里,如果真的要有爱情,男性应该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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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本小说的最最开始的初衷,来自于看了李银河女士的《李银河说爱情》,即便李银河女士在书中尽量用平和温柔而乐观的语气表述有关婚姻、感情、性的东西,然而我只感受到一股郁气——在婚姻、爱情、性三者中,女人无一不处于被动地位,一直被巨大而坚牢的模子构建着,性偏见无孔不入。

凭什么?

凭什么千百年来女性于“性”一事上,永远是被动的,取悦人的,被压抑的?女性的性-欢愉、性-权利、性-审美在哪里?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件事,人们看待男性和女性就会天然的有两种态度?

那一瞬间的愤懑,成了文案上广受争议的那句话:女性受的苦,男性也该尝一遍。

如果性-偏见落在男性身上——会怎样?

如果不允许享受-性-快乐的人变成男性,一旦他们有享受的迹象就被有色眼镜看待——会怎样?

如果需要死守贞操的人变成男性,荡-夫-羞辱无处不在——会怎样?

从-性-事到-性-文化,到社会风俗,再到整个社会,在生理特征没有发生离奇改变的情况下,女性就是女性,男性就是男性——就是这样纹丝不动的情况下,男女处境翻转,会怎样?

这样的翻转,能让女性更对比鲜明地意识到自己处在多么荒诞离奇的处境中吗?

那一瞬间的愤懑与想象的快感让我激情开文。

当然,这只是一开始。

随着设定一步步铺开,随着威熙的故事层层往里,我感到痛苦。在无数个一个字也写不下去的夜里,我产生了无数个愤怒的为什么。

为什么?怎么能?你们怎么敢?

只说我是人,不是女人,不是男人,没有性别。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子-宫-卖给一个家?我为什么要额外负担一个家庭的洗衣做饭打扫?为什么孩子的荣耀属于男方,养育他长大的却是女性?为什么在同一个职场,做着同一份工作,男性的薪资就是比女性高,男性的晋升就是比女性快?为什么受侵犯的是女性受惩罚的还是女性?为什么要我深夜尽量别在外游荡,穿衣服要保守?为什么酒桌上的性笑话都是有关女性?为什么明明是男性不得体却反过来指责女性敏感?为什么色-情-片里总是强迫、偷窥、侮辱、猥-亵、乱-伦?为什么内裤要有蕾丝边和蝴蝶结?

我身而为人的舒适和自在,要因为我的性别被剥夺吗?

我身而为人,我有本来的权利,不需要被赋予,不需要争论。

而现实是,我得到了吗?诸位得到了吗?

现实的愤怒使这部小说举步维艰。

“三十年异文化的扭曲摧残,她常常在两种思维模式里撕扯。她好像已经丧失了欣赏异性的能力。”

“她早就是个千疮百孔的人了。她早就被摧毁了。”

越往下写,越感觉自己喘不过气,走进深渊。矛盾、挣扎、拉扯、困惑——不仅在文中,亦在行文之外。

在这一年里,我想过好多次推翻重写,想要让“威熙”更冷酷果断一点。然而她的存在,无数次照见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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