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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灯会都结束了。

雨声渐歇,在那些下人小心压低的交谈声中仿佛仍有意犹未尽的热闹,都随着烟火气挟带了回来。折衣怔怔地听着,没有听见末悟的声音。

大约末悟仍没有回来。

而他仍旧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折衣突然站起了身,拉过衣桁上的外袍哗啦往身上一披,便径自快步地奔了出去。

街道上已渐无行人。不少摊位上货品都收走了,只仍支着孤伶伶的木架子,灯火也不再亮,只有几盏像是被人丢弃的纸糊灯笼掉在地上的水洼里,又被人踩得瘪了,未燃尽的灯芯在水中嘶嘶冒出最后的尘烟。

他终究错过了这一场灯会,末悟曾承诺给他的灯会。

虽不再是狂风暴雨,却仍斜斜地飘着零星的雨点,断了线,从衣领后头渗进去,一瞬便能凉透。折衣披发赤足,从寂静之中飞快地奔过,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出来找末悟的,但渐渐他又要忘记了,他只是觉得冷。

人间的夜,竟是这样地冷。

他过去也曾经历过吗?

拐过一个街角,忽见一座庄严宝刹。因是深夜了,寺庙也该休息的,却不知为何大门敞开,数十步石阶之外的宝殿上竟还亮着灯火。

折衣一怔,他先是看见了殿中供奉的高足丈许的弥勒金身,而后,便看见了佛祖的莲花座下,一个孤独跪拜的影子。

他咬了咬牙,往里走去。

那个跪拜的影子像是张皇地动了一动。

折衣慢慢地走到佛陀宝相之下,双手合十为礼,心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熟稔的经文都忘却,只在这一刻,贪嗔痴、怨憎会,都占据他的心,他复害怕被佛祖看穿,又仓促地更加低下了头。

“……对不起。”

身边的人忽而沙哑地说道。他像是跪了一夜,声音都透出寒气。

这一声对不起,却几乎又要催出折衣的泪水。

末悟静静地跪着,“方才是我懦弱,才会冲你乱发脾气。”

末悟竟会道歉,可这道歉折衣却难以理解,“懦弱”和“乱发脾气”之间是什么关系?末悟说完,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的每一个动作好像都需要经过艰难的决定,那么慢,那么安静。

“对不起。”末悟重复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有弥勒在,想必你说话也有底气些。”

眼底忽而起了亮光,映出折衣洇了一半的视阈,他抬头,才见是末悟将佛前已经微弱的灯火里又添了些灯油。

末悟揭开那青铜的灯盖,微微倾斜油瓶,小心地滴出些素油;只一眨眼,光焰大盛,也将佛祖慈悲的脸容映得更加敞亮。折衣怔怔望过去,末悟的动作如此平和熟练,神色之中甚至有一缕捉摸不透的温柔,就好像他做这件事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一般。

“你……”他开了口,才发觉不妥,可末悟已经看了过来。折衣用一整晚积攒起来的勇略都在对方的目光下消散去,他只得不知所措地问:“你喜欢长明灯么?”

隔着飘摇的灯火,末悟凝望他半晌,终于垂下眼帘,回答:“我所喜欢的,是佛祖座前的那一盏。”

第30章

“噼啪”,那灯又爆了个灯花,像是将两人从梦中惊醒了。

末悟将青铜灯盖重又盖上,微渺的烟尘从灯座的孔洞间细细飘出。他高大的阴影覆在折衣身上,使折衣甚至不能再看见佛祖的面容。

他突然明白了那个蟒妖所说的话,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动情。

五阴炽盛,情欲中烧。足底是火海,心上是尖刀,火海中有宝珠,尖刀上有蜜糖。静燃的长明灯,每一瞬都是膏火熬煎,元魂辗转。

“我是个恶业盈满、不通大道的阿修罗。”末悟轻轻地又道,“承你救命的恩情,又受你无量功德,我原本……不应当……生出这么多别的杂念。可是折衣,三千年前,我曾眼看着你受天雷之苦,五百年前,我又只能眼看着你鲜血横流,我实在……”他的话语有些激动,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呼吸。

折衣见他苦楚,自己竟也感到心痛。是很陌生的心痛,他看着末悟紧皱的眉宇便想给他抚平,听见末悟急促的呼吸便想给他静心,他往前走了一步,但只是一步,想说的话已全都忘记了。

“末悟。”他有些迷惘,“我不是很懂,但我……我想你随我回去。我的心……乱得很。”

末悟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近来,低下头,以一个保护一般的姿势将他半圈怀中,双眸扫过他眼底的每一个角落,又死死地凝视住他。

折衣虽然吃惊,却没有抗拒,只是抬头与他目光相迎。

末悟说:“你让我回去,或许便再也无法和离。”

这话很坚决,在折衣最为信爱的佛祖的面前,逼迫着折衣的回答。他料想这个回答极其重要,可是心跳得愈来愈猛烈,折衣在末悟瞳仁中看见狼的冷光。

折衣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哀求一般的气流:“先回去……好不好?”

心头的颤栗一路传递到指尖,令指尖都发抖。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隐约感觉,末悟是知道的。

末悟垂首吻住了他。

折衣一下子攥皱了末悟的衣襟。

这个吻好陌生。他竟不曾体会过——末悟先是轻轻地、讨好一般地一遍一遍描画他的唇,又暗暗地吮吸,最后,便悄然地叩开了他的齿关,柔软的舌尖仿佛探入了折衣秘密的地方,既小心翼翼,又暗自暴烈,折衣蓦然喘了一声,五指用力,在末悟衣衫上抓出了褶皱。

末悟揽住折衣腰身的手收得更紧了一分,下身紧紧相贴,甚至充满冷酷暗示地往前一顶。

折衣只觉有一团火,从唇舌间烧到了心腔,又直直地往下冲去。他在佛祖面前闹得面红耳赤,既羞耻,又留恋,想让对方停下,却竟然舍不得,而不知为何,泪水竟愈加忍不住,接二连三地连成了珠串儿,唇间品到了微咸的味道,令末悟都怔忡地稍稍放开了他。

末悟大约也想不到折衣竟然又哭。伸出手,带茧的指腹轻轻为他抹泪,却越抹越多,末悟彻底慌了,又将他揽入怀中,偏偏嘴笨,这时候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道:“好,我们先回去。”

他原是等着折衣的审判的;然而一瞬间的意乱情迷,却像是又将折衣的审判给打断了。

心上负重的绳索已经磨得只剩一道细丝,犹不能决断地悬在半空。

“云阁?”

一个女声于这深夜宝刹中响起,纵然温和,于二人却无异于平地惊雷。末悟立刻将折衣抱着转了个身,侧面对着来人,待看清了,才惊道:“白小姐?你——您怎会在此处?”

来人正是白蘅。她从佛像后的内室转出,亭亭玉立,容姿曼妙,只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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