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2
马氏陪着他从微末走到现在,他什么狼狈的样子马氏都见过。其他女人则不一样。
朱元璋自己其实知道,他打心底还是有些自卑的。
不过现在听了他儿子说他天命所归,他心中那点自卑不自觉地就消散了大半,面对小老婆也露出了一点本性。
真是尴尬。我以前为什么要端着?朱元璋一边落荒而逃,一边沉思。
朱元璋回到陈家大宅,进了院门就闻到院子中还未散去的烟火味与烤肉味,心里更懊悔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端着?现在肚子咕噜咕噜叫,饿得心慌。
朱元璋揉了揉肚子,去厨房让人给他下了一大碗卤肉面,蹲地上呼噜呼噜几口吃完,才抹抹嘴去找马氏。
马氏回家后,陈标每晚都要帮马氏洗脚揉脚,以减少之后马氏因怀孕造成的脚部浮肿。
见朱元璋回来,陈标还没说话,朱元璋就一屁股把儿子从小板凳上挤地上:“你那双手有什么力道,我来!”
陈标站起来,揉了揉屁股:“你来就你来,但你把我挤地上干嘛?自己找个凳子行不行?”
“我是你爹,挤你怎么了?”朱元璋对陈标呲牙。
陈标气得抬起小短腿踹了他爹一脚。
马氏的脚已经洗完,朱元璋用软布帮马氏把脚擦干,然后按照陈标以前教他的方式,给马氏按摩脚部穴位:“还是夫人的脚好看。”
陈标听得面红耳赤,转身跑掉。
没羞没臊!你儿子还在这呢!
马氏却从朱元璋怅然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对劲。她问道:“国瑞,怎么了?心里不舒服?你不是见孙妹妹了吗?孙妹妹性格温婉,应该不会让你生气才是。”
朱元璋抚摸着马氏脚底的细茧子,把他在陈标书房中看到小脚骨头模型,然后今日观察孙氏裹脚布下小脚真实模样的事告诉了马氏。
“我这种挨过刀子的人看着都疼。”朱元璋絮絮叨叨,“而且也不好看啊。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推崇的。我明天就召集文人,让他们给自家的小脚妈小脚老婆小脚女儿洗脚,再把裹脚布下的小脚画下来呈给我。我要看他们心不心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女人不是人?女人的脚不是受之父母?我不明白。那群文人嘴皮子不是很利落吗?我要看看他们怎么辩解。”
“文人骚客吟诵小脚是吧?我就让我手下的文人写诗词文章去骂小脚。强令效果不大,那就对骂。我就不信所有文人都不心疼自家老母、夫人、女儿。”
“还是夫人的脚好看,看着就舒服……”
听着朱元璋满口抱怨甚至爆粗,马氏脸上笑容温柔极了:“你说得对。重八,以后你的女儿,你可要保护好她们。”
朱元璋仰头:“当然!”
第10章
陈标伺候娘亲照顾弟弟,并给即将第一次随军出征的英哥收拾东西的时候,听说朱大帅脑袋又犯抽了。
朱大帅之前让女子放脚的命令似乎得到了许多人的抵制,连自家下属都阴奉阳违。
于是他恼羞成怒,居然让自家文人给家中小脚女人洗脚画图,还强迫他们写诗文与歌颂小脚女人的先贤们对骂?
这成何体统!
脚那么污秽肮脏的东西,简直玷污一帮道德模范的眼睛!这是朱元璋在折辱文人!
自家女人的脚,怎么能画成图给其他男人看?这是朱元璋想逼死后院女人!
有辱斯文!
道德败坏!
朱元璋简直是草莽中的草莽,不屑与之为伍,不屑与之为伍啊!
本来朱元璋占领应天之后,许多文人们觉得朱元璋是潜力股,投靠的念头蠢蠢欲动。
朱元璋有意与朱熹朱夫子家联宗,虽然文人们都把这件事当笑话,朱家也没把朱元璋当回事。但朱元璋这样认可程朱理学,文人们都认为朱元璋勉强不算是不可雕也的朽木。
对比其他草莽,朱元璋对文人的态度是最好的。所以文人们也认为自己可以投桃报李,优先选择辅佐朱元璋。
朱元璋这样一骚操作,别说原本观望的文人们怒了,连他麾下的文臣幕僚们,都纷纷写了辞职信抗议,要挂印离开。
竖子!不屑为伍!
李善长脑袋都快疼炸了。
行军打仗靠武将,后勤和治理打下的地盘都得靠文人。
李善长好不容易帮朱元璋在文人群体中刷了些许名声,连“浙东四先生”都露出些许意动。这大好的前景,老朱的脑袋一轴,全毁了!
现在那些文人们各个都认为朱元璋无法成事,许多有名的人都往徐寿辉、张士诚那边跑,还有人坚定了成为大元忠臣的念头。
忽必烈之后的大元皇帝都尊重文人,大力推行理学。朱元璋这人,连给大元皇帝提鞋都不配。
他绝对不能成为皇帝,否则肯定礼乐崩坏、人心堕落、民不聊生!
朱元璋没有挽留那些辞职的文人们。
他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坐在议事大厅高高的、就像是土匪山大王专用的虎皮大椅子上,胳膊肘放在翘着的腿上上,静静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厅。
朱元璋屏退所有人时,有几个人是例外,可以来打扰朱元璋。
比如朱元璋麾下第一文臣李善长。
李善长走进议事厅,看着朱元璋落寞的神情,满腹话语堵在喉咙,居然说不出话来。
“李先生,我没有做错。”朱元璋手撑着下巴,在李善长开口前,抢先道,“我没有做错。”
李善长仰头看着那个才读几年圣贤书的草莽英雄,沉默了半晌,道:“大帅,我回家给亲娘洗脚了。”
朱元璋放下撑着下巴的手和翘着的腿,静静地看着李善长。
李善长道:“其实我女儿裹脚的时候就在喊疼,我知道,但我没在意。”
朱元璋脸上的表情迷惑的就像是刚上学的小孩子:“你怎么会不在意?”
李善长道:“从南宋起,不裹脚的女子很难嫁得好人家。这百年来一直如此。女儿的哭嚎,在我看来,就像是男子读书时挨手板心一样,是必要的痛苦。”
朱元璋问道:“必要与不必要,又是谁来定?”
李善长回答:“是先贤定。”
朱元璋问道:“裹脚不过是从北宋末年起,从南宋起。北宋之初、盛世汉唐都不裹脚,文人们心中的礼乐大周更没有裹脚。凭什么南宋的先贤就能做比他们更先的先贤没做过的事?”
李善长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朱元璋的疑惑,而是另起话题:“大帅,你禁止裹脚让民间女子出外劳动我能理解,但你突然行事如此激进,管到了不需要生产的文人士绅家中,一定不是突发奇想。你遇到了什么?还是谁和大帅说了什么?”
朱元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