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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了。我老了, 真的去不了了。去了也是累赘, 何苦拖累别人。”

孙院长看着他掺了白发的头发, 意识到什么, 摇头不作声。

会堂里不断发出压抑的叹息声。

“我自愿参加。”

孙院长看向发声处。

闻珩坐在第一排,就在老医生旁边,与他只隔着一个小小过道。

会堂瞬间寂静,都看向闻珩。

他坐的位置太靠前了,大家只能看到他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挺拔如竹,立在那里,好像所有的风雨都不会让他有所动摇。

他的声音不大,跟平时说话一个音调,冷冷淡淡,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却一字一句清晰传入每个与会人员耳中,掷地有声。

院长先是愣了下,没想到有人那么快起身,他动动嘴唇,激动的连说了几个“好”字,又问大家:“还有参加的吗?”

会堂又安静了几秒,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应答声。

“我参加。”

“我也参加!”

“院长,还有我!”

又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大部分都是闻珩科室的人。

有了第一个,后面紧跟着站起来的人多了起来。

看站起来的人数不断增加,原本或犹豫或观望的人下定了决心,又站起来不少。

整个大会堂打眼望去,几乎有一半的人。

这远远的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院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背对他们揩了下眼角,转身笑中含泪,说:“你们都没辜负当初在成为一名医生时所作的宣誓。”

……

闻珩看老医生有话要说,没急着散会后走人,略等了等他。

老医生确实身体不适冬天降水一多,大腿又痒又痛,步伐慢了点。他缓缓走过来,拍拍闻珩的肩。

“为什么选择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闻珩反问:“您当时又是为什么要去?”

老医生被他问的一愣,接着哈哈笑起来:“你这性子,跟我年轻的时候还有点像,只可惜……”只可惜他老了,折腾不动了。

老医生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递给他:“拿着这个,这是我孙女前几日从庙里求来的,据说灵得很。咱们当医生的不信鬼神,但总算是个好兆头,好寄托。保佑你平安,也让你家里人放心。”

闻珩看着眼前那个小小的木质符,上面写着难以辨认的道家文字,散发着淡淡木香气。

他伸手接过来,仔细收好:“谢谢

您的好意。”

老医生拍拍他的肩,慢悠悠地走出去。

会堂窗户的阴影照在地上,他苍老的背影跟闻珩笔挺的影子重合,又渐渐分离。虽殊途,但同归。

像是某种传承。

-

闻珩从大会堂出来,小周主动找到闻珩:“主任,这次我们医院是你带队,我跟着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小周也就是跟闻今然一般大的岁数,从实习期就跟着闻珩了,后来转正也留在了他的手下。闻珩叹气:“你为什么要跟来?知道有多危险吗?”

“主任你在哪,我当然就在哪,”小周摸摸后脑勺,憨憨笑了,“反正大家都说我是你的跟屁虫嘛,那就跟到底好了。”

“小周年纪不大,胆量倒不小。”昨晚刚跟闻珩合作完一场手术的“前将军肚”老李拍拍小周肩膀。

“李医生你不也去?就别说我了。”

“我?”老李摸摸自己日渐消减的将军肚,哈哈乐了,“我就当去减肥了。再说了,咱们闻主任肯定缺个给他递手术钳的副手啊,是不?”

闻珩被他们科室的人围着,大家心底纵使有顾虑有胆怯,但此时神情激动,心底里就连血都是热的,燃烧、沸腾着。

毕竟他们刚刚可是做了那么艰难的一个决定,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决定!

他们觉得自己这一刻好像被某种力量托付了艰巨的使命,一边怕自己受不住,一边又想用那医者的单薄双肩扛起来,给别人撑起一片天。

“去跟家人说一声,”闻珩拍拍老李的肩膀,“都去吧。”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只够回家拿点换洗衣物就要出发,甚至有人家远,只能让关系好的同事多拿点,两人一起穿。

闻珩的办公室有换洗衣物,他没回家,在大家忙碌起来时一个人回到办公室,看着窗外的冬日暖阳。

他多年前成为医生当导师面宣誓时,也是这样的暖阳天,他还记得那时许下的誓言:

“……我决心竭心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善……救死扶伤,不辞艰苦……”

那是他从未抛弃的信仰。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宋浔南开口。

他昨晚离开时,还答应今晚回家。

===

宋浔南是在灾情出来后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

他沉默的浏览着识医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文字,满目疮痍的图片,还有受灾者的无助祈求。

一字字,一句句,组成了现在的人间地狱。

“……你先出去吧。”他对秘书摆摆手,想一个人待会。

秘书安静的退出去。

宋浔南不愿再看那些图片文字,那些东西太沉重了,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压在心头。本想关上平板,却误触了下弹到别的界面。

界面上是个视频,平板在联网下自动开始播放。

宋浔南本想关上,看了一眼后却再也挪不开。

视频是有人无意中用手机拍下的,镜头晃到模糊,只有声音是清晰的。

他听到一个女人不断在哭,声音又细又哑,哭着喊:“孩子……我的孩子还在下面,他才上初中啊……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了,好不好……”

有人告诉她,说:“您的孩子……已经救不活了。”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在视频的最后一刻,宋浔南终于看清了女人的模样。

她满头满脸的泥水血水,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只瘦弱的脊背弯曲,头低低垂着,在灰色的大地上僵跪,凝固成了一座褪色的雕像。

宋浔南的指尖不可控制般隔着屏幕触上女人的脸,想要帮她抹去悲伤,然而视频闪了下,归于

黑暗。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他从小听别人歌颂母爱的伟大,却总觉得虚无飘渺,因为某一刻他的直觉告诉他,许晴不爱他。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到为人母的力量。

五指用力扣在平板上,指尖发白,青筋紧绷。

宋浔南这一刻非常非常想要帮助她,想要帮助那里的人。

自己总有什么是能做的吧?总有一件事是能帮助他们的吧?

宋浔南死死看着黑掉的屏幕,直到眼睛酸涩才霍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打了个电话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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