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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祝家,见多识广,轻易就能看出雅间内陈设大多都价值不菲。
“我方才提的那价,不知邹老爷考虑的如何了?”祝苡苡面上端着淡然,轻碰着雨过天青的杯盏,“马上就要到汛期了,走不了水路,只能走陆路,那些镖局的行情,想必周老爷要比我更清楚,接下来莫说是料子,即便是做好的成衣,也很难卖动。”
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季节更替时候变换,少不得衣裳的料子款式都得有所变化,可这道路不通,再加上路上诸多耽搁阻碍。光是买这些布匹绸缎,确实是没有前些时候那样容易,且这料子堆着也容易失了价值,毕竟这又不是偏远的边境,讲究的就是个时兴,你这东西不时兴了,即便做工再精致,那价也会大打折扣。
邹兴不着急回话,轻呷了口茶,一双眼暗暗的打量起祝苡苡来。祝苡苡好说也在徽州府那么多徽商手下混了几年,又怎么看不出邹兴这目光里的试探之意。
祝苡苡也不在意,大大方方的让他看着。
好一会儿过去,邹兴勾着唇笑了笑,“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江宁府品质最好的纺织厂子,做出来的料子,你要去其他地方,也不一定能收到这样好的布料。”
“江宁府确实是找不到,可苏州府,扬州府,就未必没有了,您在这江宁府中自然是您说了算,可换个地儿,这就说不定了,也不是我有意压着您的价,这外头行情都是这样,再说了,您也不是只有绸缎生意啊,邹老爷加大压业大的,何必与我一个小女子计较这么几分价钱呢?”
祝苡苡这番话又是软说又是硬说,邹兴被她逗的都发不出脾气来。不过他本身就不打算和祝苡苡计较这几分价钱,只不过做生意习惯了,嘴上多说几句罢了。
每每到了冬季,这秋衣的价秋料的价,往往会低上几成,倒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便宜几分就便宜几分。总比这些料子废在江宁织造要好得多。
“行,就算是我让你这小女子一成,听你的,再低两成价。”
第46章
谈这料子的价格, 要比祝苡苡想的容易的多。她以为,即便是行情确实不行,邹兴也不该会轻易让下价来,怎么着也得与她再辩驳一番。
两个人少来也得再谈上一回, 才能将这事给谈妥了。
祝苡苡也与人谈过价。
旁人向她采买徽墨的时候, 差不离也是她如今对邹兴的态度, 其实那时候那人给的价,已经要比她原料想的还要高出了一些, 按理来说,她是该爽快答应, 了结这桩生意的。
然而她没有。
爹爹也好,吴叔叔也好,两人都曾与她说过。谈生意,重在谈字上。你得让那人觉着,他是占了便宜, 不吃亏的, 且这不吃亏, 是他争来的,是他诱你让步得来的。这样一来, 生意才做的长久。
邹兴却不拘泥于这些, 谈的好了, 便谈好了。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也就是在邹兴眼里, 与她的这桩交易,实在不值一提, 不值得他再多花精力。但这会儿, 祝苡苡也懒得再去计较那些了, 反正事儿已经谈成了。
“那就多谢邹老爷看得起我。”祝苡苡笑了笑,再看向邹兴时,目光里却多了几分犹豫。
“怎么,祝小姐还有什么事要说?”
祝苡苡弯眉一笑,“确实是有些话要同邹老爷说,邹老爷可有认识的,善于缫丝的师傅?”
邹兴闻言,突然来了几分新奇,“怎么,祝小姐,也对纺织有兴趣,今后想同我抢生意了?”
“那倒不是,”祝苡苡轻抚手指,将心中早想好的话,缓缓道出,“我就算要做纺织,那最多也就养得起一家衣料铺子……那可是远远不够的。”
“徽州府附近有个村落,村子不大,但能种桑树。”
祝苡苡话说到这里,邹兴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实,即便祝苡苡要和他抢生意,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妨碍。
毕竟祝家从来可没做过纺布,从前没做过的事,突然来做,这可是大忌讳,是很容易栽跟头的。
邹兴夹着眼考量了片刻,随后回她,“我手底下有几个缫丝不错的女师傅,你若是想要的话,可以借给你,不过那些车马差使费,可就得祝小姐你出了。”
“那是自然,我就在这里先谢过邹老爷了。”
*
总算把要做的事儿做完,祝苡苡浑身轻松。
穆延随她从茶馆里出来。
她面上笑容恬静,眉眼舒张。是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见着祝苡苡这样,穆延也不由得随她一样笑了出来。
这茶馆离他们住的客栈不算远,即便走路,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现在时候还早,祝苡苡还不想那么快回去,她打算去这江宁府城中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些吃的,带回去,给银丹尝尝。
她抿着唇回想起刚才在那茶馆雅间喝过的茶。若她猜的不错,当是雨前龙井。味道清爽甘醇,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复又想起,方才自己将那茶送到穆延面前,他却不喝。
她侧眸望向身边的穆延,“不喜欢喝茶吗?还是说,那里的雨前龙井不合你的口味?”
她从小到大喝过不少的茶,不乏名贵稀罕的,但要说最喜欢的,还得是君山银针。甘甜爽口,一点没有其他茶的涩味。
穆延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他以为,她不会关心他有没有喝方才的茶,毕竟,那只是不足一提的小事。
他是她的护卫,她同人也是这样说的。即便那个邹兴不计较他这个护卫饮主人的茶是否逾矩,他也不愿她在外头落人诟病。
毕竟这与她的名声无益。
她虽然不介意他的喜欢,甚至纵着他,宠着他。但他却不能恃宠生娇。
在外头,他会牢牢记着,他是她的护卫,不会让他落了半分旁人口舌。
所以祝苡苡叫穆延尝尝那雨前龙井时,他只笑了笑,放在一边并没有喝。
“我从前没怎么喝过茶,不晓得自己是会喜欢,还是不喜欢。”
祝苡苡登时一愣,随即想起了曾经他看到的那张路引。路引上说,穆延的父亲在他出生前便死了,母亲在他十岁的那年意外去世。而除了父母,穆延再无旁的亲人。父母离世之后,他便跟着一个认识的叔叔生活在一起,是这几年听说徽州府还有亲戚,才过来投奔的。
可眼下看来,那个亲戚也再难找到了。
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天地之大,他孑然一身。
这样的人,又何谈喜欢喝茶?他没有她那样的闲情雅致去养花品茗。
想到这里,祝苡苡不由得蹙起眉头,暗自恼恨自己说话没有好好斟酌,就这么随意脱口而出。
穆延察觉到她的陡然低落,他停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