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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煨着杂粮粥,估计奚容也没顾得上吃。

我去盛了一碗,奚容没接,反而问:“你不饿?”

我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饿啊,你先吃,锅里还有,我再去盛。”

他这才接过碗,家里没烧别的东西,我只好也陪着他一起吃淡巴巴的粥。

过了没一会儿,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还以为是奚容的快递,心里还奇怪,这么晚了,派送员还没下班呐?

谁知道打开门却是一份外卖,食物鲜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外卖小哥把一个大袋子塞到我的手里。

那熟悉味道,我一闻,就知道是麻辣小龙虾。

我以前超级爱吃,但奚容一向是不让我多吃这种多油多盐的地边摊,我每次馋极了求他,他才带我去一次,自己不点,就坐在旁边,看我啃虾壳啃得津津有味。

我拎着手里两大盒子沉甸甸的小龙虾,怔在原地。

外卖单上的信息都是奚容的,他在刚到家的时候就帮我点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他不知什么时候又起床了,把喝干净的空碗放进厨房的水斗,见我还在原地,沙哑着嗓音问:“怎么了?”

我道:“怎么突然想到点小龙虾啊?”

……你以前,不是从来不让我吃的吗。

临门一脚,我把这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奚容说:“庆祝。”

“啊,庆祝什么啊?”

我在明知故问。

奚容只是笑了笑,像个长辈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我好似从那个动作中感受到了一点宠溺的味道。

然后他道,没什么,为你高兴。

我明明听懂了,却什么都不能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

以前奚容管我管的严,这也不让那也不许,不是他苛刻,是因为我妈,死于胰腺癌。

胰腺癌。

这种传说中恶性程度最高的肿瘤,一旦患上,五年生存率只有5%到10%,大部分人在半年内死亡,是所有癌症中,死亡率最高的。

而且,它具有遗传性。

如果有直系亲属得病,子女的患病概率大约上升40%。

从我妈确诊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我这一生都要活在心惊胆战中。

作为高危人群,我得控制饮食,定期体检,会对消化系统造成负担的食物都要尽量不碰。

对从前的我来说,早死晚死无甚区别,我跟很多人一样,抱着得过且过,及时行乐的念头,经常叫嚷着明天就开始自律,其实不过是喊喊口号,好作心理安慰,明日复明日,到了猴年马月都还在胡乱放纵自己。

我一向抱着侥幸,我过去时常对自己说,百分之四十的概率,轮不到我的。

否则我去路边买张彩票也该中奖吧。

也许正如奚容曾经批评我的那样,我的确不是一个很会对自己负责的人,而奚容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别看他长着一副万年冰川生人勿近的脸,跟他混熟了,这家伙这也操心那也操心,真是活该的劳碌命。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更是个很好很好的医生。

即使我跟他无关爱情,他也是那个最看不得我受病魔折磨、痛苦离世的人吧。

如今,我终于能自由自在地吃小龙虾了。

可我真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我把外卖放在餐桌上,走到奚容身边,其实很想把脑袋埋在他背后抱他一下,好在忍住了。

我见他正打算洗碗,立马阻止:“你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吃完一起洗。”

我确信,我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奚容确实用一种“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的奇异目光扫了我一眼。

哦,他可能只是没想到,我会主动洗碗。

妈的,奚容,你这是什么表情。

感觉有被冒犯到?

拜托,我之前在家,真的是这么个甩手掌柜脚吗?

我沉痛地反思了一下,然后悲伤地发现,好像……的确……是……

上一次我在家做家务是什么时候来着?

靠,感觉大脑被清空,完全想不起来了呢。

彳亍口巴。

我心里有点难过,我想,我以前没有好好对他。

现在想珍惜,好像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我想赶奚容回去睡觉,他说躺了一天,不困,拉开椅子也在餐桌边坐下了。

于是我们像从前一样,我把小龙虾一盒盒拿出来,满屋子都是垃圾食物的辛香味,奚容坐在一旁看我吃。

我很久没碰过小龙虾了,即使现在这副躯壳没有饥饿感,也吃得有滋有味。

胃被虾肉、油脂、调味料填满,辛辣的感觉一路窜至喉咙,一瞬间,我产生某种错觉,我以为自己真的生机勃勃地活过来了,就像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凡人。

奚容深沉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撇过眼去。

他抬起手,我尚未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在我的颊边划过,麻麻痒痒的感觉。

我愣了一下。

他说:“慢点,没人跟你抢,都弄到脸上了。”

脸上他碰过的地方都在微微发烫,我偏过头,企图离他远一点。

也许是我回避的动作太过明显,奚容收回手。

他问:“你很怕我?”

我道:“对啊,你现在就是个病毒培养皿,我怕被你传染。”

他就不再说话了,眼神幽暗漆黑,看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按开电视机。

家里客厅和餐厅是相连的,客厅在我背面,我坐在原地,背对他低着头,默默地吃着,听到电视里好像在放某部爱情连续剧,我以为是奚容绝对不会感兴趣的那种节目。

但他没换台,于是俗套的剧情在安静的屋子里持续上演。

男女主在误会多年后终于相遇,久别重逢,双双喜极而泣。

不知怎么,我对着面前一桌子没吃完的小龙虾,眼泪就开始唰唰地往下流。

满嘴的咸味。

我知道奚容看不见我,我控制着自己,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24 第24章

过了很久,在我的不懈努力下,两大盒麻辣小龙虾终于变成了一堆空壳,我把垃圾包好,拿到门外的垃圾桶丢掉,再回来把碗洗好,把被我吃得满是油渍的桌子用抹布擦干净。

收拾完,我走到沙发边上,电视机仍在放映,只是电视剧已经结束,现在是广告。

奚容半垂着头,靠在沙发的扶手边,满脸疲惫,弓着背,姿势很不舒服的样子,像是已经睡着了。

哎,我早让他回房间去休息,他非不肯。

干什么呢?明明自己还发着烧,还陪着我在这儿硬耗做什么,真是的。

我俯下身,轻手轻脚地搂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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