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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声,没有其他动静后,松了口气,把席子摊在地上,坐上去,拎着胸前的衣服,拿起蒲扇对着里面扇风。

燥热舒缓后,用钥匙打开木箱,箱子虽然放在床底,但她经常拿出来观看,所以里面并没有多少灰尘。

书籍整齐安静叠放在箱子里,封皮上写着语文,数学,代数,地理……看上去没有问题,但如果有人揭开书皮,看到里面的内容,绝对要大惊失色。

根正苗红的穆家,居然藏着这么多封资修的毒草!

穆冰莹无比清楚,这些书籍字画一旦被人发现会怎么样,但她改变不了骨子里与生俱来对知识的渴望。

初一那年夏天,公社学校的中心操场,书籍堆得像座小山,她亲眼看着熊熊大火吞噬了书山。

烧毁的每一本书名字穆冰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昨晚上刚捧着飞鸟集,思考什么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第二天,便看到飞鸟集死于烈焰,烧焦枯黑的纸片在她眼前飘落,燃烧的灰烬落在她肩膀上,脚底下,深刻体会到另一种扭曲的静美。

烧书的人是那么慷慨激昂,她却感觉自己的思想在被扭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踩到马路上的井盖要赶紧拍一拍屁股,否则接下来便会倒霉,在屋里打伞会长不高,摸了麻雀脸上会长雀斑,吃了鱼籽会不识数变笨……

那些天,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把这些事全做了,踩了好几次井盖,没发生一件倒霉的事,偷偷在屋里打伞,个子往上长了两厘米,养了麻雀天天摸着玩,脸上没有长雀斑,吃了鱼籽,考试仍然得了第一名……

看到这些事的结果,她惶乱的心灵得到了宁静。

安静的物件没有任何错,是大人给它们施加了咒语。

穆冰莹开始常常去在公社当仓管的叔叔那边玩,趁着叔叔去打饭的时候,钻进仓库里寻书,那是还没来得及烧,人人避而远之的书。

大部分书收上来时已经破损,能从里面找到一本完整的并不容易,她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很多时候都白来,但她很幸运,在那些书被付之一炬之前,找到了半箱子想要看的书和字画。

那个时候,串联北上,她融在同学们之间,思想却游离在所有人之外,虽然一起前进,但做的事并不一样,趁此机会,又偷偷攒了半箱古籍字画。

彼时十四五岁的她,没有多崇高的思想,她只是发自灵魂深处渴望看到更多不同的知识,知道一旦焚烧摧毁干净,便再也没有机会看到。

当时妖风肆掠,穆冰莹不敢白天看,她主动选择住家里这间耳房,因为这个房间有两道门,另一道门打开后直通后山。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怀揣着书籍,奔跑在前往后山曲折的小路上。

她知道自己心脏有问题,不能跑得过快,听过山里会有狼和老虎出没,还听说里面躲藏着流窜的罪犯,她害怕,但心里的渴望战胜了害怕。

她躲进嶙峋岩壁间的夹缝里,悄悄打开手电筒,读完了历代线装旧籍,名家手札,一直挂念着没看完的飞鸟集,以及泰戈尔、普希金、莱蒙托夫等大师的诗集名著,还看了简爱,飘,傲慢与偏见里的浪漫爱情,安娜卡列尼娜,红楼梦里的凄美缠绵,聊斋里的人鬼情未了……

穆冰莹还记得,当看到聊斋蛇精化形篇,蛇精吃人的时候,耳边同时传来了嘶嘶的蛇声,她吓得后脊冒汗,浑身僵硬感受着冰凉的蛇从脚踝上滑过。

惊险的环境下,感官无线放大,对那些文字里的浪漫与自由也格外记忆犹新。

穆冰莹听着山涧琤琮声,坐在虫蝶飞舞的草地上,观赏临摹齐白石的山水虫草画,勘探感悟立万象于胸怀的境界,她就看着身边人口里的封资修毒草,看着这些罪该火烧的牛鬼蛇神长大。

穆冰莹非常明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幸运的是,她有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出身,住在宁静的乡下,在别人眼里,是病弱无力需要照顾的印象,她谨慎小心,时常变换地点,最终连父母也不知道,她的思想与灵魂是如何逐渐成熟的。

第5章

阅读活跃了创作欲,每当开始写作文的时候,这种欲望尤甚。

穆冰莹每个星期会去公社叔叔伯伯那看报纸,看杂志书刊。

她看出那些文字潜于表面正义下的扭曲,心里不认同,也不想写那样的东西,但她仍然坚持去看。

即将升高二的那年暑假,穆冰莹终于看到了一篇不同的文章,她看到了文字中与自己思想相似的观念,她兴奋至极,觉得等来了希望。

花了一晚上时间,用青少年视角创作了一篇文章,寄到了那家报社,寄给了那篇文章的作者。

收到回信比想象中快得多,她的文章被选上了,除了这个好消息,还附带三元六角,那是她的稿费。

穆冰莹紧紧握着三元六角,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由,创作欲充满了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她再次熬了几个晚上,洋洋洒洒写出了好几篇文章。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她的那篇文章一直没有出现在那家报纸上。

半年后,她在村后面的农场里,听到了郝从云,是那个作者的名字,他是那家报社的主编。

那一刻,穆冰莹站在篱笆外,看着打扫猪粪的男人,看着他的头发参杂着白丝,看着他的身体骨瘦如柴,看着他的双眼深处一潭死水。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刚长出来的那双名为自由,名为希望的翅膀折断了。

穆冰莹摸索着箱子里的书籍,她从没有想过不看这些东西就好了,她只是觉得难过可惜。

她不奢望找一个思想有共鸣的丈夫,她可以封锁自己真正的思想,去和别的姑娘一样嫁人,她难过的是终究保不住这些东西。

一旦嫁人,这些书籍字画必须烧毁。

在农场这么多年,她看多了人情冷血,哪怕是至亲夫妻,依然会因为一己私利,因为一些喘息的空间,也因为一些不可抵抗的因素,将至亲推向地狱。

留着这些东西,只会让她和家里人推向一样的结局,毕竟结婚了,就是带上了镣铐,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像现在这样,将它们藏得很好。

更不信任未知的丈夫。

穆冰莹一夜无眠,晨光微熹时,把箱子塞了回去,出门奔向农场。

农场里的人大多失眠少觉,穆冰莹到的时候,已经有人起床干活,隔着老远发现她想找的人,快步走过去,“郝老师,沈先生。”

“冰莹,天还没亮,你怎么就来上工了?”两位头发都已经花白,打招呼的是年级偏大的沈聪,已经年过六十,看到经常照顾他们的穆冰莹,一向垂着头不苟言笑的他,露出了慈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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