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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地踩着付衍之的脚印。

燕邈说完那句话后车厢内的气氛就沉寂下来,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一直到医院都没有再交谈。

在这个新生与死亡交汇的地方,燕邈跟着付衍之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听到婴孩若隐若现的啼哭,也听到病床上痛苦的呻吟。

他的思绪开始不加控制的发散,头脑中仿佛瞬间涌入各种各样的声音,喜悦的、悲伤的、激动兴奋的、痛苦扭曲的,在脑海中交织着翻涌。

眼前慢慢浮现一张苍老得像枯枝一般的脸,震惊和愤怒让那张脸愈加扭曲,燕邈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张感到陌生的人脸。

脑袋在隐隐发痛,好像在那通电话里传染了不知名的病症,一路潜伏压抑,直到此刻才有要爆发的趋势。

纷乱的思绪突然被阻断,燕邈没发现付衍之停下了脚步,一不留神撞到了他的背上。

“到了。”付衍之说完就转过身,手半抬起来关切的看着燕邈,一副想碰他又不敢的样子。

燕邈揉了揉额头,目光越过他看向左侧紧闭的门。

双腿突然灌了铅般无比沉重,那扇门像一只能吞噬人勇气的怪兽,燕邈把目光收回,带些求助意味般看向付衍之。

付衍之的手垂在身侧,说话的时候无意识握紧,“宝宝,要进去吗?”

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必要,但燕邈在某个瞬间却产生了摇头的冲动,里面躺着的人变成了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是燕邈曾经渴望又不再需要的保护伞。

那张脸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伴随着出现的还有童年经受过的嘲笑与讥讽,那些声音仿佛化为了一张张具体的脸,他们嫌恶轻蔑的表情让燕邈忍不住想瑟缩身体,藏到一个阴暗无人经过的角落,默念着“爸爸妈妈,谁来救救我”。

付衍之看着他额头慢慢渗出细密的汗,整个人的状态也有些恍惚,没忍住微微俯身抓住燕邈的肩膀,“宝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燕邈回过神来,那些声音和面容从脑中消失,眼前只剩下满脸担忧的付衍之,额头的冷汗被掌心拭去,温暖的手掌轻抚过他的脸。

“宝宝,如果不想进去我们就回家。”付衍之像为燕邈摆出了一个诱人的提议,燕邈却拿下他的手,看着那扇门道:“...我要去。”

燕邈其实没有预想过再见面的场景,因为第一次见面太过冲击不愿回想,连带也丧失了猜想下一次见面的勇气。

病房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燕邈却又清晰地闻见那晚在房间里那股腐朽混着血腥的气味,他在门口停驻一会儿,直到付衍之在他肩头压下一只手,燕邈才觉得有种力量驱使自己向里走。

房间里已经站了另一个人,燕邈一怔,付衍之似乎也没料到付荣还在,下意识上前两步想把燕邈挡在身后,“大哥,你还没走?”

付荣站在床边,看到他的动作眼神闪了闪,而后瞟了燕邈一眼,“他就是那个孩子?”

付衍之抓着燕邈的手捏了一下,然后松开,“大哥,我有事要跟你说,我们先出去吧?”

付荣镜片后的眼睛微眯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擦身而过的时候顿了顿脚步,付衍之挡在他和燕邈之间,“大哥?”

燕邈察觉出付衍之有些紧张,那个被付衍之叫作大哥的男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燕邈被他看了一眼就浑身不舒服,低着头看付衍之的手。

付荣又看了燕邈一眼,这次倒没再说什么,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付衍之离开前拍了拍燕邈的手臂,“我很快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燕邈和他刚死去的名义上的父亲。

兴许是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燕邈看着病床上人形的起伏也不觉得多么恐怖,他一步一步走向白色的病床,近到看得见白布上的血点,还有露在白布外僵硬枯瘦的手。

他缓缓伸出手指,一点点掀开了掩盖的白布,和记忆中被扭曲的人脸不同,付衍恒闭着眼,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痛苦,从病痛和仇恨中抽离的他就像一位安详沉睡的老人,面对这幅苍老枯萎的面容,燕邈只感到了浓浓的陌生。

他无法将这个人与记忆中渴望的那个形象相对应,高大伟岸、无所不能,可以随时将燕邈从黑暗的漩涡中救出的父亲,而不是枯瘦如柴,被疾病摧残得失去生机的陌生人。

陌生到燕邈无法激发多余的情绪。

他站在床边凝视着死去的付衍恒,想到付衍之在车上说的话,原来难过这种情绪也是很古怪的,如果不是面对特定的人好像就完全无法发挥效用。

燕邈做不到悲恸流泪,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连那声“爸爸”也叫不出口。

他像在十字路口迷失的孩童,没有人出现指引他该怎么走,也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一个路口。

白布再次被放下了,燕邈失神的倒退两步,蹲在地上用手臂紧紧抱住自己。

那些奇怪的声音似乎又涌了上来,讥笑声更大了,他们排成一排,轮流对着燕邈指指点点。

“听说是偷情生下来的,谁都不要,才扔回来养的”

“把爸妈都克死了,可不是个小煞星嘛,我看大家都离他远点,没准哪天就要被他克死了”

“谁照顾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哦”

“听说他又被饿哭了,老爷都没管,嫌他哭得烦,啧啧,活着倒不如饿死了好啊”

“看啊,他还以为真的有人会救他”

......

燕邈痛苦地抱着头,嘴里喃喃出声:“别说了...你们别说了!”

他试图将那些声音都挤出脑海,幻象却越演越烈,燕邈仿佛看到那个抽签被派来照顾自己的保姆,凶神恶煞地朝他走来,要哭泣的他闭嘴,挥舞着手中的毛巾要塞进他嘴里。

燕邈像是回到了童年的躯体里,一个劲儿蜷缩着想要逃避,就在臆想中的痛打即将落到身上时,脑中突然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宝宝,我在。”

“我永远都在。”

燕邈猛地站起身,打开门朝外跑去。

他在幽长的走廊中急速行走,心中默念着付衍之的名字,犹如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绳索。

只要找到付衍之,一切就没事了。

燕邈的理智似乎仅剩一丝就要崩溃,他快要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付荣对于付衍之的做法很不赞同,他提高了声音,以长辈的身份斥责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难道你能永远都不告诉他,就让他以为自己的父亲另有其人?”

付衍之深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越发明亮起来,随着烟雾被吐出的似乎还有一声叹息,“他不会想要我这种爸爸的。”

付衍之说完,把烟头扔在脚下踩灭,在拉开门之前顿了顿,转瞬做出决定,“大哥,你别管了,只要你和我不说,燕邈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我亲生的。”

虚掩的门被拉开,付衍之抬起头,看到几近崩溃的燕邈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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