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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就是我的哥哥,所以……我要保护他。”

声音在墓室里很轻,也很清楚。

絮影的眼角突然抽动一下,仿佛有人用针刺破了他的表象,一味膨胀的虚无里,涌出一股乌黑的洪流。

他不再装作温柔的霁日,冷冷道:“什么哥哥,什么父皇,不过是有血缘关系,便自以为是摆布你。因为你无关紧要,而他们却是继承皇位的王储,不能轻易为此牺牲,仅此而已。只感动自己的事,有什么价值?”絮影从腰间拔出刀,眼睛亮得可怕,“这里就是祭坛,当天家之血蓄满这些凹槽,尘封的宝库一定会打开……神母一直在等着这一日。她可知道,她所疼爱的、利用的、俯首在她脚下的狗,会占夺属于她的一切?”

笑声荡开,奉仞和解碧天心中一惊,没想到絮影也已经推断到了这一步,现在看来,果然从他们被沙流冲下来后,一切都在天上宫阙的掌控之中,厌光受絮影之命,使他们假扮为蓼奴,絮影居心叵测,引狼入室,通过引导他们与神母争斗,从中谋取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出现的变数太多了。

单凭一直在地下的絮影,绝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是谁在协助他?

“你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在他准备下手之时,奉仞和解碧天正要出去,忽有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在耳边低语,爬虫般钻入在场之人的耳廓中。一缕香烟,一抹露水,融化在空气,全身心都仿佛无处可藏。

絮影霍然抬眼,阴沉的面孔浸在昏暗里,冰凉凉如夜雪碎瓷。

叮铃,叮铃,衣裙的涟漪收拢于灯下,华装的神母,持剑的红泪,出现在絮影来时的方向。

这次没有轻纱环绕,没有暗影重重,神母的面容更为清晰,以奉仞和解碧天的角度,似乎看到她下颌往里有一圈浅浅疤痕,环绕了整个脖颈,隐没在衣襟和黑发之下。

絮影缓缓道:“我知道你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你若不对他们下手,也许还不必这么着急。”神母停在数百步外,轻柔地叹了口气,“你没管教好自己的手下。”

“厌光这次确实犯了大错。”絮影点点头,“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快杀他们,但他们远比我想的聪明,我也没想到你会给他们机会,也没有用姬瑛献祭。即便厌光没做错,难以掌控的棋子,也不如抛弃。可惜,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你以为这是你的局,却不知你也不过是棋子。棋子的成败,只由执棋者拨弄罢了。”

絮影终于面色微微一变,寒声问:“从我利用他们开始,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神母一笑,慢条斯理扶了扶发髻,万花不及的容光,却让人从心底发冷。好似不是在谈论人命,而是在闲谈雅趣。

“否则怎能逼你暴露本性?我派红泪在你们之间牵制,巫祝刺杀失败,你的时间不多了,必然会行动。”

红泪站在神母身后,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看着絮影,腰间的细剑像她的眼睛一样利。

她知道?奉仞和解碧天对视一眼,他们从红泪口中得知的情报想必是神母指意的,看来他们也只是神母用来制衡絮影的棋子,成为权利斗争的一部分。

他们查到了真相的眉目,厌光为保护絮影的身份,对他们出手,却使自己暴露,絮影不得不将他们处理掉。

“你太执迷不悟了,絮影。如今你孤身一人,拥护你的人都已经被处理了,你即便夺走姬瑛也无济于事。”

絮影沉默,只问:“那个人也是?”

神母轻笑,那是得胜者的傲慢,絮影了然,原来连同与自己同谋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神母的人,说不定连自己知晓的秘密都是那个人有意引导,自己和巫祝却因此跳进了陷阱当中。

为此步步错,日成魔。

得知自己败露,精心谋划的起事,如今看来也绝无可能了,絮影仿佛只是走投无路一般,把公主带到这里来。就算姬瑛被献祭,全身的血流干净,真的打开了传说中的宝库,凭他的处境,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一切功成垂败,絮影却没有露出恐惧,他敛去了笑容,站在祭坛前,面无表情,像个精巧人偶。奉仞在暗处听了他们触目惊心的角逐,心中横生不虞的预感。

絮影低着头,看着自己青衣上用银线勾勒的蝴蝶,顺着他的裾摆蹁跹,追逐着什么,虚幻而轻快,其中有一小片洇了褐色的水迹。原来这身是霁日死的那天穿的,他被推倒在地上,如云的广袖挥倒茶炉,瓷片碎裂,青色粼粼若碧流,里头茶水迸溅两人一身,皮肤浮出烫红的斑,但絮影浑然不觉。

像一个预示,他今日恰好穿上了这死过一次的衣服。

絮影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第74章 毁愿

“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我不是霁日?”

絮影抚摸自己的面容,从唇、鼻、眼,至眉心那一点红痣,再熟悉不过,他面上浮现出柳絮般轻忽的茫然,手挡住了烛光,阴翳长满半边面容。

看不到那眉心痣,明明是相同的面容,如一碗银月,背对着光辉,更冷郁,更薄情。

神母说:“第一日。”

“……我哪里跟他不像?”絮影喃喃自语,“我扮演他两年,从未有人识破我是絮影,有时候我照镜子时,也几乎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仿佛我就是霁日。你既无通天之能,非神女之躯,又如何轻易看穿?”

他习惯了穿霁日的衣服,模仿霁日的神态,连此时说话的声调,都像极了霁日。絮影该如何说话做事,他渐渐找不回来。

而神母没有否认,只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看出他并非装模作样,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她不急于杀了絮影,从囚禁姬瑛后,她就等着引蛇出洞,比起立刻将不轨的谋反者除去,她更愿意留出时间,欣赏和品尝对方的痛苦和惘然。由自己养大,又背叛自己,最终无法逃出她掌控的孩子,被赋予神使的权利,也不过是和地上人无二的肉体凡胎,满是七情六欲。

她宽容地施舍絮影,凝视着他的脸,如看琉璃彩云。

“原来,霁日一直没有告诉你。是了,他那样的一个孩子,又怎么会告诉你?”

絮影也看着神母,那张面对数年、却丝毫不曾衰老的面容,鲜活清润的气色,不知蚕食了多少条生命。那样轻快温柔的语气,絮影听过许多回,小时候伏在神母的膝上,他在左边,霁日在右边,神母摸着他们的发顶,念着情节诡谲的志怪,他容易被吓到,霁日便拉住他的手。

他看着她殷红的唇开合,吐出藏在水面下尖利的鱼鳍:“絮影啊,你在华胥楼见阎羽非那日 ,我是让霁日去杀你的呀。”

絮影木然地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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