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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做事,干的都是最危险、最难办的活,因为付出的代价很大,所以得到的也比别人多。这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公平,在这里,不问贵贱,不问过往,每个人的生死有应得的价值,这是断金司得以招揽许多能人的真正原因。
鹰犬之身,不该问对错。
接任时前指挥使按着他的肩,对他说,生死是常事,善恶却不一定有回报。
——那我该怎么做?
——将一切人命置之度外。
他做得很好,在断金司靠自己步步踏高,任何棘手的事情都能尽力完成,收服许多部下,他诚然是把好刀,除了学会这句告诫。这次到西漠寻找前朝遗址,奉仞虽然知道情形势必险恶,但自负断金司的能力,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天家的奢望,保护公主安全回去,他不以为然,不认为寻找遗址会得到什么改变,所以轻视了这一场仗。
但自从涉入遗址,转瞬已经死了数条人命。若非奉仞及时到来,说不定公孙屏也已经被这殿中之物逼疯了头脑。
他现在明白了这条皇命的本质。
这恐怕是一场有来无回的差事。
奉仞微微松开手,掌心里嵌了深深的指印,正视这样的绝境时,他的心里反而跃出一簇火焰。
他抬掌攥住公孙屏肩,用力让他直起身,定定看他:“公孙屏,你无需自责,现在也并非就此放弃的地步。听着,世间没有鬼,也不会有杀不死的怪物,有人想让我们死,我们非但不能死,还要活到走出去,走到这个人的面前去。除了我们自己,谁也不能决定我们的生死。”
凉薄的楼风里,奉仞眸光清冽,无一丝阴霾,仿佛诸多幽魂亦恐怕为他鉴照。
公孙屏喃喃问:“……倘若世间真的有恶鬼呢?”
奉仞顿了顿,拾起公孙屏落在脚边的长刀,递到他手中,平静道。
“你我既手握刀剑,自当诛邪除魔,以荡人间。”
长刀反射出两人的眼睛,上面陈旧的划痕证明过数次决斗,走至今日,谁算得清拿着刀度过多少生死难关?已走过那么多路,又怎可以轻易停下?
公孙屏一震,恍然惊醒。
他跟了奉仞两年有余,奉仞虽饱受争议,能耐却绝对超群。原先同僚身死,处境孤援无助,如今遇到奉仞,经他疏解悲痛,公孙屏当下吃下定心丸,缓和了因惊骇过度而岌岌可危的心境。
公孙屏抬袖将脸上泪痕血迹狠狠一擦,支地起身,郑重抱拳道:“大人说得对,弟兄惨死它手,尚未缉拿真凶,我不该就此消极。请大人吩咐,下一步该如何做?”
见他振作,奉仞微微放心。他思考片刻其中关节,道:“我和解碧天从墓道走到这里,只不过一天,就算先前落下来昏迷,也不会有多长时间。地下无昼夜,你们无法得知时辰变化,你却说你们在其中待了六七日。”
公孙屏被他这么一说,眼中露出些许茫然之色:“人每日都有睡觉的时候,我们每过一个时辰,便在墙面刻一刀,每过六个时辰入屋休息两个时辰。”
在一旁看戏许久的解碧天抬了抬眼,稀奇地指着公孙屏问:“他是裙带关系进来的?”
公孙屏脾气火爆,忍解碧天说风凉话许久了,当下被他一激,倒忘了方才的窝囊:“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大人,我方才就想问,为什么这厮会跟你一路?!”
“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是不是你太低估那些东西的智慧,怎知它会不会学着你们,悄悄地刻上几笔?”解碧天笑眯眯道,“你这等蠢货,自是比不上我对奉大人的用处大。”
“你!你算什么东西,狼子野……”
他话未说完,解碧天已霍然出手,掐住公孙屏喉咙命脉,五指一收一提,好似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就像捏碎一块豆腐轻松。
他手段雷霆又喜怒无常,极难揣测,方才一路与奉仞言辞勉强算温和,此刻甫出手,就是要人性命的杀招。公孙屏不防他近距离突然出手,双手紧攥住他的手腕,竟不能推动分毫,面色瞬间涨如猪肝色。
解碧天目光转动,好似不在意他,只对奉仞淡淡重复:“我算什么东西?”
奉仞皱眉道:“……松手。公孙屏,此事说来话长,与他为敌没有好处,我们现在姑且各自相安。事已至此,先分轻重,你带我去看那面墙。”
解碧天虽然恣意妄为,竟当真信守承诺,没违背说过的话,只冷笑后指力一松,公孙屏踉跄两步,猛烈咳嗽几声,喉管从上到下有一股炙痛冲撞。他还想再说什么,只见了奉仞眼色,不敢再妄言。
他们三人顺着一条楼梯而上,见脚下有干涸血迹,应当就是公孙屏所说的其中一个断金卫的丧命之地。
公孙屏走在奉仞右边,期间频频向他看了几眼,似在犹豫什么。
奉仞道:“有话便说。”
“大人……”公孙屏低声问,“解碧天那魔头也就罢了,那位又是谁?”
“那位?”
“就是一直跟在你们后面的人啊。”公孙屏嘀咕道,“这个老头一直低着头,背驼得很低,一句话不说,从刚才就跟你们一起了,我刚就想问了,他都快贴到你背上了。”
这话说完,公孙屏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浑身顿时窜起一股鸡皮疙瘩,奉仞亦心里一寒。他们一路走来只有两个人,更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若有人跟踪不可能没发现,哪里来的第三人。
只怕不是人,便是鬼!
剑柄已扣入掌心,却有人握住他的手腕,再次将动作轻轻压了回去。
他欲向左边看去,解碧天微微摇了摇头,倾近他耳边道:“非人之物,别急。”
他此时声音低嗳,几乎连喉骨的震颤也一并传入奉仞耳中,好像一把音调古雅的弦被拨动。奉仞睫尖一动,忽抵着他的肩推远,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
解碧天借着火折的暖光,侧过面看了他一眼,似浮起些古怪笑意,不再说话。
他们走到那间房前,门扇松松阖着,白窗纸上溅满了血,透着触目惊心的红,不难猜出发生过什么惨绝人寰的屠戮。
解碧天对奉仞道:“我和公孙屏进去看,你就留在外面守门吧。”
奉仞点点头,两人便推门而入,还记得将门带上,与奉仞隔绝开来。
火折子被拿走,周围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奉仞独自站在屋外等待。不多时,他感到后颈吹来一阵凉风,湿湿冷冷,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奉仞五感敏锐,更是耳力过人,现在只听到一阵宛如蛇在泥沼中滑行一样的声音,很细微地爬行着,渐渐由低到高,蔓延到他的肩下、耳边。
一阵重量忽然压到他的背上,用有些奇怪的语调念……
奉大人。
这一声叫得奉仞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