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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交椅上的人话里话外似是有意要让她听个明白,千钟拼拼凑凑,也懂了个大概。

“他在用这衙门赚黑钱,还想要您跟他一块儿干。”

一句切中肯綮,庄和初毫不意外,轻点点头。

“从前同你说过,皇城探事司下分九监,一至八监为耳目,负责分门别类收罗消息。身在司公之位的人,可随时调取任何一监收罗来的任何消息。这些消息在谢司公手中,都是待价而沽之物。”

手中捧着这半只碗,千钟忽想起这半只碗曾牵扯出的一宗是非,有些一直不甚明晰的丝缕霍然接续起来,连成一条明朗的线。

“那兴安街的孟掌柜,是不是跟谢司公一伙儿的?”

她还记得清楚,那回她随庄和初去到第九监号称“阴间”的那处密牢里,庄和初审问那孟掌柜时说,他的罪过是贩卖皇城各路消息给多方细作,伪造入城身份凭证。

这消息就跟物件一样,总得有个来处。

千钟压低着声,“孟掌柜卖的那些消息,就是从谢司公手里进的货吧?”

庄和初被她这说法逗出一道笑意,又点点头。

“难怪呢,您说您已经在巡街官差里安了您的人,还一直找不到做这营生的人是藏在哪,最后还是因为我把孟掌柜给吓着了,您才逮着他。”

千钟恍然道:“原来是有谢司公护着他。”

庄和初垂眸看着她捧在手中的碗。

他那时与孟大财说,天地间自有因缘果报,也未曾想到,这因果里还有她与谢恂的一道。

“像孟记包子铺这样的地方,像孟掌柜这样的人,还有很多,都是如他这般为谢司公张罗生意的。”庄和初徐徐道,“他另一桩生意,也是你发现的。”

近日能算得上她的发现的,也没有多少,千钟只略一寻索就寻到了点上。

“您是说,裕王府里的那些橘子?”见庄和初又一点头,千钟错愕,“谢司公是跟裕王一伙的?”

这一句上,庄和初倒是摇头了,“他是个生意人,只与钱是一伙的。”

千钟半懂半不懂,心里有一大捧不解,快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说到底,这些都是朝廷机要,不懂或许才是好事。

庄和初却好像打定主意要让她明白个彻底。

“有些人心怀鬼胎,蓄意为恶,又知道皇城探事司的存在,有所忌惮,便想蒙住朝廷的这副耳目。就像裕王这一桩,他只要找到门路,给足了价码,谢司公就有法子让各监收罗到的一切相关消息永远不见天日。”

“再就是……”庄和初唇角略略一提,提起一道沉甸甸的苦意,“第九监的生意,我为他做成的生意。”

这苦意里仿佛有一只手,千钟还没明白这话,心头已被这手狠揪了一下。

“一至八监若称为耳目,我所掌着的第九监便是兵刃。兵刃所指,原该是耳目所见的奸邪,可耳目被蒙蔽,兵刃无知无觉……”

庄和初缓缓将手摊开,掌心曝于千钟澄明的目光之下,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剧烈地灼烧着。

痛,却痛得让他心安。

“无知无觉中,这双手,便早已不干净了。”

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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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钟的目光在这双净白的掌心中怔然停驻着。

掌中条条纹络深浅交错,如道道水渠,将一些早已流逝的光景自遥远的源头处汩汩送来眼前。

难怪,那晚从裕王府回来,庄和初乍一发觉那些橘子里的蹊跷,就好像天骤然塌下一块,正正在砸他身上。

那时便觉着,必定不单是为着差事上的纰漏,但想破天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缘由。

如今再仔细想想,其实,也不全是无迹可寻。

那晚,这人自崩裂的天地间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只轻描淡写几句,好像天大的麻烦都在瞬息间一挥而散。

可待她为着那支梅花去寻他时,他又好像换了个人。

一个身负重伤还能在眨眼之间夺人性命的高手,竟连只药碗都端不稳。 W?a?n?g?阯?发?B?u?页?ì?????w?ε?n???〇??????????o??

她只是作势吓唬他一声,那一贯仿佛开了天眼似的人便好像着了道,温声软语地央着她说,可否垂怜开恩,再容他申辩一回。

也是在那会儿,他说,时时对着他,会像坐牢一样。

还说,别人不要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会儿只当他是病着,精神不济,心生自厌。

而今这些话穿过迢迢几日光阴,再次涌入耳中,才真真切切地听出来,那分明是他在重创的痛楚中煎熬到了极处,不自知发出的一丝半缕的痛吟。

也就只有这么一丝半缕。

今时今日,眼前的人说起这些,语声清淡,神色平和,好似已将浑身的裂隙修补严整,再不会于不经意间漏出什么了。

可这就好像打碎以后又拼粘起来的瓷碗,不管粘得多仔细,那些粘合处总还是最不禁磕碰、最容易坏掉的。

这双摊开来的手,该就是裂隙最深、让他最痛之处了。

千钟转手搁下那半只已再无可能复原如初的瓷碗,将眼前这双受尽了委屈的手轻轻拢住,捧了起来。

一直捧到心口。

忽一低头,在上面轻啄了一下。

庄和初心头一震。

这双大了她好大一圈的手在那瘦小的掌中蓦一轻颤,却没有挣缩回去,只是手指微微一蜷,好似想要攥住些什么,落了空,重又展开来。

一动不动地等着,盼着,祈求着。

这是种什么滋味,千钟自小靠讨饭过活,最是明白。

心头一酸,千钟也不抬眼,手上紧了紧,将这双空落落的手拢牢了些,再次埋头其间。

缓缓,深深,认真地亲了一下。

亲过也没放开,仍在手中拢着,对那定定望着她的人弯起眼睛一笑,“大人的手不干净,是叫我玷污的,您只管罚我吧。”

如此距离,只要一抬手,便能将人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庄和初到底还是将手留在她掌心间。

有句话,只凭她落在他掌中的两记亲吻,已算是回答得再明白不过,可庄和初还是想问个清楚,“你相信,我不会与谢司公一路?”

“信呀。”千钟眨着笑眼,答得毫不迟疑。

“这门生意,不只是赚钱那么简单。这还是一道无形的权柄,在这些买卖之间,可以左右朝堂局势,甚至帝位更迭,社稷存亡。这样说,你可明白吗?”

这里头的道理不算艰深,千钟点点头。

庄和初一瞬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如此之近,任何一丝犹疑之色都无所遁形,可话已说到这份上,还是捕捉不到毫分。

“你还相信,我会不为所动吗?”庄和初只好再问。

“我不信您。”千钟还是毫无犹疑,“我是信我自个儿,我信我看得准,您就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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