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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低低道。

她说得含糊,庄和初却明白,“不要紧。不必为难自己记着,也不必为难自己去忘,眼下怎样过着自在,便怎样过。往后也是一样。”

前半截千钟听得半懂不懂,但这个往后,一下子让她想起件要紧事。

“呀!咱们不能见面来着!”千钟赶忙别过头去。

“见已见了。”瞧着这执意掩耳盗铃的人,庄和初忍俊不禁,轻掂了掂手上的栗子,“这样,日后无论如何开罪我,只要为我剥颗栗子,便一笔勾销,好不好?”

千钟犹豫着转过脸,朝他看过来。

这人大概是真的喜欢叫别人给他剥栗子,这么看着,满街灯火映着那副春山秋水般的眉目,清润舒展,明显是比昨夜高兴多了。

栗子这东西虽是秋冬才结,但好在比那些鲜果容易存放,天寒时存起些,就是在盛夏里不小心惹了他,该也能有的可剥。

“那就听您的!”

庄府的马车就在巷口不远处等着。

这条街上商贩多些,行人多些,沿街讨饭的叫花子也就多些,千钟随庄和初上了马车,一路缓缓前行,一路就有些年关里熟悉的乞讨话不时飘进来。

千钟不由得就想起方才那朝他们磕头讨饭的老叫花子。

那只高高举到她面前的破瓷碗,近在咫尺,又恍如隔世。

“大人,”千钟忽然道,“您会卜卦,那您也懂得风水吧?”

“嗯?”庄和初收好了那包糖炒栗子,就略略抬起车窗朝外看着什么,忽听她这么一问,轻笑道,“略知一二。想置新宅子吗?”

千钟摇头,“我想给我爹修个坟。”

庄和初微一怔,垂手轻轻落了窗,看着那满面认真的人。

从谢恂那日给他的相关消息里,并没有看到过关于千钟葬父的事,想来也是谢恂怕他从中看出端倪,抽走了。

“当年,是你亲手葬了他吗?”庄和初轻问。

千钟又摇摇头,“我爹死在入冬那会儿,天还不算太冷,他才断气不久,就有京兆府的官爷巡街看见,说横尸街头要招耗子,就把他给拖走了。”

说着说着,千钟话音低了,头也低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也求过官爷们让我跟着一起去葬我爹,但我那会儿还不太会说好话,求得不好,惹得他们生气了,就打我,我……我一害怕,就丢下我爹的尸首,跑了。”

这就是了。

让京兆府官差来“收尸”,该是谢恂安排好的蜕皮脱身之策,若她硬拦着不肯让人把所谓尸身带走,那才是随了谢恂的意。

如此,那些官差就有理由当场将她活活打死了。

便是让她躲过这恶毒的一劫,谢恂专挑了将入冬的时候诈死,想也知道,是要用接下来漫长的冬日寒苦,一点点断去她最后的活路。

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该受百般呵护的年纪,一个人挣扎着活到如今已是九死一生,心里却还被这样一件事折磨着。

庄和初眉头沉了沉,心口闷痛,却也不大明白。

若单为看风水修坟,花钱雇人就好,她如今也不是没有这个钱,开口问到他这里,必是还有些花钱办不到的事。

要修坟,总要往坟里填个人才是。

“想要我帮你找回他的遗骨吗?”庄和初温声问。

千钟摇头,“我知道他在哪儿。”

第90章

满街明明昧昧的灯火透过糊在车窗上的明纸映进来,随着马车前行,光影如浪涛起伏,有些沉积的记忆不可遏止地翻涌上来。

清晰如昨。

“后来,我见着有京兆府的官爷拖走别的叫花子的尸身,我就偷偷在后面跟着,想看看他们会把人埋到哪儿去,就看见……”

千钟垂头紧紧牙关,小声道:“就看见,他们是放火把人烧了。”

庄和初并不意外。

如此处置,倒也不是那些官差自己的意思。

常年沿街乞讨之人,往往身带疾疫,死因难明,倘由官府好好查明断清再一一安葬,积年下来,于人力物力都是不少的消耗。

太平年景里也未尝不可,然先帝朝征战不休,国库捉襟见肘,确实很难再拨出这样一笔消耗。

是以先帝朝时,朝廷经反复争论,多方考量之后,颁出此令。

凡有乞者命绝于街头,只要无涉凶案,便会由京兆府官差带走,以麻风、天花一类死者等同处置,于指定处先焚烧,再将余灰残骨深埋。

这也是谢恂能有把握将这层皮蜕个干净的关键之一。

“虽然没有我爹的尸首,但我还有我爹留给我的碗。”千钟话音一扬,抬起头来,那股天无绝人之路的韧劲儿立时又回到她灵秀的眉目间。

“兄长给我讲您那《千秋英雄谱》的时候讲到过,有英雄为了保护百姓战死了,寻不得尸首,百姓就拿一些他生前用过的物件下葬,也能立个坟头,受后世香火。”

千钟说得模糊,但那书稿里写过些什么,庄和初都还记得。

“衣冠冢?”

“是!”千钟连连点头。

马车正经过一群小孩子在街边燃放的烟火,绚烂的火树银花映进来,也不及她眸中光亮万一。

千钟就这样亮闪闪地望着他问:“用那半个碗,能给我爹立个衣冠冢吗?”

若说是谢恂,庄和初觉得,连谢家祖坟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在千钟的这段经历中,并没有什么一心盼着她早点死的谢司公,只有一个救活她、养大她,与她相依为命度过一段困苦的时光,还教了她许多道理的爹。

她想安葬的,是那一个没什么本事,但有些善心,且已死在那个遥远冬日的落魄读书人。

何况,祭奠一事,原也不尽是为了已故之人,更是为全生者一个念想。

唯有好好葬下那半只碗,她才能卸下那份本就不应由她承负的自责,更轻快地往前走。

“能。”庄和初轻一点头,“婚仪之后,他就是我的岳丈了,为岳丈安坟,原也是我分内之事。待忙完婚仪,我立刻着手去办。”

“谢谢大人!”

庄和初送千钟回到梅宅,才知姜浓遣人来递过话,说是有些明日婚仪上的事,需得请他回庄府做定夺。

“大人,裕王那边的人,来找过我了。”

姜浓带人一一交代罢几项婚仪上的事,待相关的人各自领了吩咐退下,才将这不得不请庄和初专程回来一趟的原因道出来。

“是裕王府的一位侍女,借着来替裕王查看庄府布置的由头,让我引着她在府中转了一圈,向我问了您与县主如此急着成亲的原因。我已照您预先交代下的回了她。她说日后裕王府那边的差事,都由她来与我联络。”

姜浓说着,取出一页画像。

在庄府门房当差的其中一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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