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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来。
“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对着干?”
“下官,不敢与司公为难……”
谢恂眉目微微一展,他就知道,庄和初必定不敢。
不为别的,只是庄和初足够聪明,能想得明白,但凡他敢把这些说出来,便是做好了他不与他一条心的准备,不惧什么。
再则,千钟是他一手养大的,是什么心性,有几分本事,他再清楚不过。挑这么一个法子杀她,只是因为这法子干净,也方便,并非是别无他法。
只要他想花心思,那就还有数不尽的法子。
一个聪明人,还识时务、知进退,那就是最聪明不过的。
年轻人,嘴上撂几句硬话,也不是什么大过,谢恂宽和地点点头,“你知道轻重就好。”
说罢,谢恂正要俯身搭手搀他,忽见那人自己撑起了身。
人从血泊间有些艰难地抬起半身,撑着一旁床沿,缓缓站起来,牙白色中衣的前襟已经被血浸透了,额前几缕碎发黏在涨红退尽、满布冷汗的脸上,乌黑、苍白与血红在那副柔和的眉目间乱作一团。
狼狈,惨烈,惊心动魄,又恬静平和。
“不过……”庄和初就这样血淋淋也稳当当地站着,平平静静道,“我活一日,这世上,就有她一日的活路。”
谢恂怔然看着,困惑多过诧异,像看着个初次见面的人。
这些年,断在庄和初手中的人命恐怕比这人读过的书还要多了,就算是菩萨下凡,那么厚重的杀孽,也早该把道心吞尽了。
以谢恂从前对这人的了解,那双此刻正平静又森冷地盯着他的眼睛,早已如枯井一般,只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没有看得惯和看不惯的。
可他这会儿看得清楚,那一片平静之下正翻涌着何等狂涛恶浪。
一粒草芥,也值得如此?
真是疯了。
“庄和初,你是在道门里长大的,你该明白,擅自插手他人因果,迟早要遭报应的。”
“司公且不在意报应,下官何须在意?若真有报应……”庄和初笑了笑,笑得有些轻快,甚至还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欢愉,“他日九泉之下重逢,下官必与司公同入一门炼狱,彼此有个照拂,又何尝不是好事?”
谢恂面上刚拂过一重寒色,忽闻屋外风雪间传来一串匆匆脚步声。
须臾,叩门后传来三青的声音——也或许是三绿的。
“谢老大人,大人可醒着吗?”
谢恂还没回神,庄和初已应了一声。
门外人听得庄和初应声,忙道:“大人,县主前来探望。姜姑姑见天寒雪大就在花厅招待了,可要送县主回梅宅去吗?”
门外人说话间,庄和初已缓步走到门前,一手敛起黛蓝外袍衣襟,掩住中衣上的血色,一手开了门。
见是庄和初亲自来开门,门外青蓝色衣衫的少年人惊了一惊。
“大人您——”
这一对兄弟里,受谢恂吩咐的就只有三绿,三青并不知这层老太医的皮下还掩着什么身份,只觉得他家大人作为一个对外号称常年居府养病之人,当胸受了三箭,还这样行动自如,多少是有失谨慎了。
无论他家大人是怎么想的,他也该照旧把自己的戏码演好。
三青忙硬着头皮赞叹,“大人竟……竟已能下床走动了,谢老大人真是妙手回春,生死人、肉白骨,医术高绝举世无双!”
谢恂拎了医箱过来,弯起慈善的眉目,和气地道:“是庄大人运气好。虽无大碍,但总要静养些时日,明日婚仪必是不能办的。县主既来了,我就替庄大人去解释几句吧。”
庄和初略一上步,把将要起脚出门的人拦了一拦。
“今日天时不好,晚些怕雪重难行,这点小事,不敢耽搁谢老大人。”庄和初比他更和气地说罢,又唤了三青一声,“让三绿来,好生送谢老大人出府。我这便去见县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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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钟待的花厅,还是她头一回进庄府那晚被带来的那间花厅。
那回街上也同今日一样,各处都在传说着,说庄和初必定熬不过去,庄府只等着办丧事了。
连这铺天盖地的大雪都是一样的。
只是,那晚被姜浓接进来等在这儿的时候,她满心的忐忑里只有一两分是为着庄和初。
今日十分忐忑全是为着他了。
今日不像上一回在宫里罚跪的事,能有空隙做得了假,今日他中的那三支弩箭可是街上人亲眼见着的,连从松鹤堂传出来的话,都说全要看他造化了。
那人一身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是一副血肉身躯,即便这回来给他医治的还是那位谢老太医,姜浓也说了许多与她宽心的话,千钟心里还是像煎在炉上的茶水一样翻沸着,定不下片刻。
明知她就是见了那人也做不了什么,眼下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非与他马上说不可,可她就是想见他一面。
只看他一眼,远远看一眼都好。
千钟一心等着去传话的三青回来能说一句庄和初让她过去,一双眼睛只朝门口方向巴巴望着,忽听厅中一侧传来“哗啦”一声轻响,寻声转头一看,冷不防就看见了那一道盼半晌的身影。
那人竟如上次一般,自那如波摇荡的珠帘后走了出来。
庄和初一头乌发用一根青玉簪子好好拢束着,一丝不苟束好的黛蓝外袍之外披裹着毛皮大氅,若非脸色实在不大好,脚步也有些虚浮,实在看不出什么伤重的样子来。
千钟好一怔愣,才急忙迎上前,“大人!您……您没事吗?”
稍一靠近,一股新鲜浓厚的血腥气就迎面扑来,走近了看,唇色淡白得像被雪覆住了,鬓间蒙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像在忍着莫大的痛楚。
可眼尾唇边那浅浅的笑意也不是作假的。
姜浓也错愕得很。
那伤要不了庄和初的命,她是信的,可那伤也实在不轻,换做旁人,早该昏迷不醒了,就算是谢宗云那般龙精虎壮的人,起身恐怕都是不易。
庄和初却这样独自冒着正盛的风雪,从后院一路走到了这里。
错愕归错愕,庄和初只朝她递了一眼,姜浓便会意地带着那几个先时来奉茶的一并退出门去。
人走尽了,庄和初才弯着笑意,轻声道:“今日,多谢你照应大皇子。”
“就是跑跑腿的活儿,还得谢您又赏我积攒功德的机会呢!”说到积攒功德这话时,千钟眼见着庄和初脸色又倏地白了一重,只当是伤痛作祟,忙伸手挽在他手臂间,“您的伤,不要紧吗?”
“刚刚好……能将明日的婚仪,往后推一推,裕王打的主意,成不了了。”
千钟到这会儿也没明白,裕王卯着劲儿要在庄府张罗这场婚仪,到底是想使一出什么坏,不过,原以为庄和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