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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对着这一地狼藉怔然一愣,才霍然明白庄和初这是在找什么。

是一寸余地。

是在绝地里让她静下心来再好好想一想的余地。

要把这些书尽数归位,哪怕她记性再好,上上下下忙活下来,也需得个把时辰才行,而这些时间,已足够她想清楚几辈子的事了。

从前的每一步路,无论是家人、裕王还是先帝朝的皇城探事司,都未曾给她任何思量的余地,她是在一个接一个别无选择的境地里浑浑噩噩、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可就是在这最是别无选择的绝境里,她竟有了这样一寸思量的余地。

姜浓心头一酸,“多谢大人。”

*

千钟一觉醒来,倒也没觉得庄府和前夜有什么不同。

银柳为她梳妆时提起姜浓,也与往常并无二致,“姜管家一早来说,大人吩咐下,今日府里的马车留给您和梅先生用,您想何时动身,吩咐一声就好。”

这便是说,姜浓眼下还是管着庄府这一摊事的。

横竖把人揪出来这事儿已经办妥了,不管怎么说,家门里出了个内鬼,也不是什么让人脸上有光的事,至于这后续处置,庄和初不来与她提,千钟就只当是没有过这事儿,一个字不多打听。

何况,今日还有桩更要紧的事等着她操心。

用过早饭,旁敲侧击地打听出庄和初已经带着云升和风临出门了,千钟才去请了梅重九,和她一道往那先帝赏给梅知雪的宅子去。

今日两国外使入皇城,满城处处热闹,也处处戒备。

外使入城后是安顿去怀远驿的,幸好梅知雪那处宅子与怀远驿离得远,通行无碍,在路上也没耗多少时候。

上一回与庄和初一起来时,这宅子门口还没挂门匾,这回一下马车,就见一方写着“梅宅”字样的崭新匾额已经挂了上去。

那字迹规整又温和,与她这几日拿来学识字的书稿上字迹是一样的。

这是庄和初题写的?

千钟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一停,那由她引路的人不得不随着她驻足,却看不见这吸引了千钟目光的东西,只觉得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禁纳闷。

“怎么了?”

千钟忙说让他留神脚下门口,小心地搀了他,一路引着他走到上回来时与庄和初驻足谈话的那园子里。

这宅子虽挂了匾,里面还是没安排仆婢,空荡荡不见人影。

上回摇了满地的柿子也早就清理干净了。

千钟扶他到一组点缀在园景之间的石桌凳前,“兄长,您在这儿坐。”

看梅重九摸索着坐定下来,千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往后撤了一步,又撤了一步,直撤到个他就算气急了扬起竹杖也够不着她的地方,而后开门见山就道。

“您先前跟我说的话,我都想明白了,您也不是为着我好,您就是想借我这事儿甩开庄大人。”

第63章

眉目所在,最能传情。

梅重九目盲,又使缎带蒙着眼睛,正是神情最富变化之地被遮去,所以常日里看着总是一副平静淡漠的样子。

便是如此,千钟那一句话在这张脸上砸出的波澜,仍是一目了然。

那双眼睛要是能看见,怕是要一下子从她身上看出对窟窿来。

“你说什么?”那清越如山溪的话音被掠过这园子的寒风一冻,入耳也又冷又硬,活像是冰凌子一样了。

千钟心头一抖,又小小地往后挪了挪脚,也把昨夜就已经思量好的话又往软处里拐了拐。

“我是说……您想甩开庄大人,肯定有您的道理,您不想跟我直说,也一定有您的难处。我原本想着,您可是皇城里头一号的说书先生,见识多,照您说的办,肯定错不了。可我又一琢磨,就发现,您那主意有个大漏洞。”

梅重九果然一怔,“漏洞?”

“您说,您八字跟大皇子犯冲,天家也不会杀了您,最多就是把您关去寺庙道观一类的去处。可谁说得准,等您被关到庙里去以后不会悄悄地害您呀!”

千钟在两步开外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已然被她的这通编排拐跑的人,又赶忙趁热打铁,一本正经地言辞凿凿道。

“可不是我瞎编乱造吓唬您,一样的事儿,先帝朝不就有过吗?”

她这一道弯连着一道弯,拐得实在是突然,这一拐竟还拐到先帝朝去了,梅重九一张脸上没被缎带蒙住的部分尽是一片跟不上趟的怔愣。

“先帝朝,什么事?”

四下无人,园子里除了雀鸟的啁啾,就只有风掠枯枝的碎响。

千钟还是压低了嗓音,“您没听人说过吗?先帝朝的睦贵妃,就是从北周嫁过来和亲的那个公主。当年她嫁来的时候,先帝就信了北周是要跟咱雍朝正经讲和了。谁能想到呀,北周打的就是让咱雍朝放松警惕的主意,根本不管他家那个公主的死活,那公主才嫁来没几年,他们说打就一下子打起来了。”

这团在先帝朝猝然烧起的战火,是由当时还是宁王的今上亲自带兵在北境与之纠缠数年,几度于险境中扭转败势,才将之彻底扑灭的。

大皇子也正是诞生在这场大战最终告捷的那日。

是以虽时过境迁已久,近些年街上人在谈论大皇子入朝之事的时候,还会顺口把这事儿也翻出来一起嚼一嚼。

那场于北境持续数年的杀伐也在这皇城里掀起了不小的烽烟,这里头阴谋叠着阴谋,诡算缠着诡算,血海尸山,白骨累累,要是摊开了说,就是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千钟就只在那些话里捡着些跟眼前挂上关系的说。

“那个时候,先帝气得胡子都直冒烟儿呀,但还是顾着情分,只把那睦贵妃削了封号,关到庙里去了。可是,人被送进那庙里没待上几天,就死了。街上人都说,那就是先帝叫人杀的。”

许是这话说得着实过于直白了,也许是千钟本就站得有点远,又有意压低了嗓音,隔着冬日凛风听着,真像是从那段渺远又惨烈的过去传过来的。

光天化日下,梅重九脸色隐隐发白,唇微绷着,攥着竹杖的手也收紧了。

“您别怕!别怕……”千钟说这些当真不是为了吓唬他的,“您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一句都没说给皇后娘娘,也一句都没透给庄大人知道,您再好好筹谋筹谋,找个别的法子就是。那些,您只当从没说过,我也只当从没听过。”

“我跟皇后娘娘讨那手谕,也是为着您能更踏实地筹谋您这事。”千钟趁梅重九还没回过神来,又换上个苦口婆心的调调。

“广泰楼已经毁了,等您想好法子甩开庄大人,也没人给您写新本子了,您往后日子还长,生计总还得有个着落。这宅子原就是赏给梅知雪的,您住在这儿才是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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