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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闻不到了。

花厅正中明晃晃地贴了张黄底朱文的符纸,符纸下设了张宽大的供桌,在一盘盘鸡鸭、肘子、方肉、糕点、干果鲜果的拥簇中,一方香炉青烟袅袅。

看都不必看,只这复杂的气息往鼻子里一扑,就能明白是怎么个架势。

不待姜浓开口,千钟已自觉地跪上前去。

香案前摆了蒲团,可蒲团洁净如新,千钟一身乱糟糟的脏污,不敢沾染,只小心地跪在蒲团前的地面上。

遣走家丁,姜浓才看着那片乖巧的后脑勺,淡声道:“我问你几句话,神明面前,不可信口雌黄,否则百孽加身,天诛地灭,明白吗?”

千钟连连点头,“您问,我一定说老实话。”

“你犯了什么事,京兆府为何抓你?”

“我……”千钟略一迟疑,对着符纸端端正正磕了个头,才正色道,“神仙老爷在上,我没犯事,是裕王要害庄大人,我救了庄大人,所以他们要抓我。”

“就是你在广泰楼前劫持大人?”

姜浓虽生得眉眼温婉,但到底是持家管事的,话音一沉,别有几分威严。

“你可知,你害得大人见罪于皇上,在宫中受了重罚,如今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你既自投罗网,就别妄想还能轻饶了你。”

“管家大人……”跪在供桌前的那一小团眼见着颤颤抖起来,话音里也起了些招人可怜的哭腔,“这神仙,就只管我一个人吗?”

“嗯?”姜浓一愣,“你说什么?”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终于从地上抬起来,仰面望向符纸,怯怯又委屈道:“我说假话,就天诛地灭,您说假话,神仙不管吗?”

姜浓与她一道看着那符纸,好容易才绷住脸,“我哪句是假话?”

“庄大人肯定还好好的,好得很。”

姜浓微惊,不待她开口问什么,这人已乖觉地摆出理据来。

“庄大人要是真有什么不好,就算为了冲喜,也该去置办寿材了,可皇城里还没有一家寿材铺子接到庄府的生意。再说,真要到您说的那份上,您指定是庄府里最忙的人了,哪还顾得了那角门上有什么动静呀?”

一口气说罢,千钟两手合十,又对着那符纸朗声道:“庄大人救苦救难,菩萨心肠,一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说着,正要虔诚地往下叩拜,忽听一侧珠帘后的昏暗里传出一声轻笑。

和煦如春,清润如泉。

“承你吉言。”

珠帘映着灯火,轻轻一撩,便摇曳如波,一道颀长的身影自帘后现身,好像仙人分波踏浪而来。

“庄大人?”千钟心头一动。

她猜得出这人一定还好好的,只是相信他绝不会像外面传说的那样,被送回府里只等着咽气了,却也想不到他能好到这般地步。

白日里沾血的衣衫被一袭轻软干净的苍青外袍换下了,一头乌发只用一根玉簪随意地绾着,行止间挺拔又闲逸,看着倒是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精神。

千钟怔然片刻,忙转身磕头,“庄大人吉人天相,岁岁平安!”

“起来吧。不必拘礼,地上不凉,那蒲团随意坐就是。”

姜浓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大敞的厅门也关上了,寒气全然隔阻,千钟这才觉出有股温热的气息自地面柔柔地往上冒,软软地将人包裹起来。

不多会儿,便觉得像是钻进了天边被暖阳烤红的云霞里。

千钟正对着地面好奇,忽听庄和初又道:“饿了吧?想吃什么便拿什么,边吃边说吧。”

拿吃的?从哪儿拿?

千钟一怔抬头,就见那人悠然伸手,在供桌上抓了一把龙眼。

“大人!”千钟吓了一跳,“那是神仙的呀!”

神仙?庄和初笑笑,泰然把那青烟袅袅的香炉往远处一挪,手一抬,揭了那道黄底朱文的符纸,拈到千钟眼前,“你说的神仙,是这个?”

千钟懵然看着,敬畏地点点头。

“一张写了字的纸而已。”庄和初淡淡道,“食物就是用来果腹的,吃吧。”

这符纸一揭,香炉一挪,再看供桌上那些碗碗碟碟,确实就像是给人吃的东西了。

满桌饭食让拔地而起的热气一烘,浓香扑鼻,勾得千钟挪不开眼。

“这些……”千钟一开口,口水就忍不住地要淌出来,赶忙咽了咽,才不可置信地道,“这些,我都能吃吗?”

庄和初笑笑,再次给了她肯定的回答,把那符纸与龙眼一并拿着,到窗下茶案旁坐下来,抬头见她还在原地迟疑着不敢动手,又一笑。

“今日在宫里,我是照你的叮嘱在皇上面前辩白,才得以免罪,合该好好谢你才是。”

千钟也还记得自己嘱咐过他什么。

“我那些话就是胡乱抓的,哪能有这么大用处呀?是大人菩萨心肠,行善积德,好心得好报!”

庄和初听得好笑,幸亏她不在朝做官,否则再贤明清醒的君主也架不住她整日在耳边这么哄。

“那便请你一定多吃一些,为我多多积福。”

“好嘞!”

庄和初坐得远,千钟不觉拘束,胆子也大起来,伸手便抓起那只肉皮烧得红亮的肘子,还是不敢弄脏了那洁净的蒲团,干脆就地一坐,两手抱着啃起来。

从庄和初那儿看过来,只觉得她整张脸都扎进了肘子里。

倒是她那一双手分外显眼了。

庄和初记得,这双细瘦如冬日枯枝一般的手在街上拽着他跑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这会儿凑在一块儿看着,虽是一样的脏,但左手背上赫然一片青紫,手指根儿处也比右手的肿了一圈。

这是被人踩的。

早先在百福巷里,他见她故意去招惹那些叫花子,就大概知道她想了个什么脱身的主意。

她说不让他管,他便没有贸然露面。

后来见那些叫花子拿了披风还没完没了,才弄出些声响,惊跑了他们。

庄和初担着皇城探事司的这份差事,见过的奇才可说得上数不胜数,却也难得遇见这样绝妙的一块胚子。

拿玉石作比,就是那种尚还裹着皮壳就已有湛然之相的璞玉,任何一个匠人都难以抑制想要将之雕琢出来一看究竟的冲动。

姜浓显然也是一样的心思。

庄和初在拿来的一把龙眼中拈出一颗,目光自手边的符纸上扫过,姜浓那纤细端正的小字赫然其上。

——人不吃饭就会饿。

能把这样一张纸奉若神明的人,要么不识字,要么就是聪明到了极处。

亦或是兼而有之。

龙眼赭黄的薄皮被轻轻剥下,丢在这张已功成身退的符纸上,留在庄和初指间的果肉莹润剔透,与他细白的指尖几乎难分彼此。

他长久以来的日子就如这龙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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