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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一些时候的事情:
【雨下了好几天,一直没停。柴房漏雨更厉害了,地上都是水,被子也湿透了,冷得像冰。
头好晕,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应该是生病了。
没有人来。
我蜷在还算干一点的角落,看着雨水从破洞的屋顶滴滴答答落下来,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汇进泥泞里。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阿娘还没……她教我认字,写我的名字。
她说:“时霖,时霖,你看,这两个字,是雨下的林子,时常下雨的树林。”
她那时候笑着,摸着我的头,说这名字很有意境。
可是现在……】
字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墨水有些晕开,仿佛少年写下这些时,正发着高烧,神思恍惚。
【我看着这漏雨的屋子,看着地上肮脏的泥水,看着透不进一丝光亮、只有阴冷潮湿的四周。
我想,我的人生,大概就像我的名字一样。
时霖。
不见天日、阴雨连绵的林。】
……
白奕的目光死死定格在这几行字上。
他看着那稚嫩笔触下,一个十二岁少年在病痛、寒冷和孤绝中,对自己名字、对自己命运发出的,近乎绝望的诠释。
一直以来强撑的冷静在这一刻被这轻飘飘的几页纸彻底击碎。
晏时霖出事时,他没哭。
蛊蛇消散,确认晏时霖身死道消时,他也没哭。
如今看着这歪歪扭扭的字迹,想象着那个瘦弱的少年,在漏雨的柴房里发着高烧,凝视着肮脏的泥水,将自己短暂而苦难的一生,与这个充满湿冷意味的名字画上等号……
久违的泪水冲破了眼眶的禁锢,汹涌而出,凄然而下。
第311章 奕:光明,盛大
【我竟然还活着。
看到前天意识恍惚之际、以为自己要死了时写下的那些话了。
感觉好讽刺。
既然我是树林,那么一直下雨,我自然不会死。
顽强的生命。
不过也挺好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但也不想死。】
中间有很大一段空白,白奕再次看到字迹时,是十五岁的晏时霖写下的内容:
【头痛。梦见了好多画面。
慕子笙?主角?我,陪衬。
十七岁,我会被送到长清宗,遇见那个主角。
然后,努力修炼一世,为他献祭,供他成神。
哈,好可笑的命运。
我知道我为什么活着了。
没被烧死在那一晚,是因为之后对主角有用。】
【又做梦了。这次梦见的是我这辈子会发生的事。
慕子笙的命运被改成了个炉鼎。
哈哈,真搞笑。活该。
我满意这一世。
不对。我一点都不满意。
慕子笙被那几人囚禁,我不用再给他做陪衬,结果,我莫名地死在了妖兽口中?
恶心的命运。
因为我对主角没用了,所以就只能潦草死去。
恶心。】
【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在柴房,说他是另一个我。
他问我甘不甘心。
我当然不甘心。
于是他带着我修炼。】
中间有两年时间的空白。
十七岁的晏时霖字迹变得工整多了。
【明天就要被送去长清宗了。要见到那所谓的主角。
希望他十分的落魄。
……
白奕。好奇怪。
明明梦境里面也是他收我为徒,可是……不一样。
一点都不一样。
那个人不会告诉我,让我捡起零碎的尊严。
什么零碎的尊严,莫名其妙。
心脏不舒服。
他就是个意外。我应该不喜欢意外。
但是……算了。】
【慕子笙过得很好。一点都不落魄。
他那个本该一直欺凌他的师兄,对他好得不得了。
另一个我说白奕和他那个师兄是外来者。
他们都是来帮慕子笙的。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慕子笙落魄总有人救,那我呢?
他那个师兄,总是用心疼的目光看着他。
可笑,心疼他什么?他有什么好可怜的?
谢府少爷,圣女之子,住着厢房,吃得饱穿得暖。
如果他那样的叫苦难,那我的生长环境叫什么?
命运真是偏心无比。
过得没有丝毫苦的人,反倒能迎来救赎。
搞笑。讽刺。
而我的师尊。你。
明明也是为了帮他而存在的,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为什么要悉心培养?
我以为这很难猜。可我一下就猜到了。
是培养我,最后让我为他献祭。】
看到这一行字,白奕的手几乎要拿不稳那单薄的本子。
心脏犹如被刀刃反复凌迟。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明明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像飞蛾一样扑上来?
白奕睁着干涩的双眼继续往后看去:
【他对我的一切好,都是为了利用我。
我知道。我无所谓。没关系。我也在利用他的好。
这样才公平。】
本以为泪已流干的眼眶再次涌出水光。
呼吸都被扼制住,让白奕喘不过气。
晏时霖能利用他什么?
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他的好意?他有什么好意?不过是裹着砒霜的糖。
晏时霖知道,于是他消化掉了砒霜,麻痹自己只尝到了甜味。
还告诉自己,自己在利用他尝一尝糖的滋味。
缺爱到极点的人,犹如荒漠里穷途末路的行人,明知道那一处绿洲是海市蜃楼,却仍是扑了进去。
【不是只在利用我吗?为什么我说欺凌我的那群人是我的朋友,你那么生气?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疼痛,都是你所谓的朋友赋予的”?为什么要问我“痛苦和孤独,你会选哪个?”】(23章)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我的过往,知道我会为了慕子笙这个“朋友”献祭。
痛苦,意味着身死。孤独,意味着与主角背道而驰。
师尊,你在问我这句话的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吧?
其实你也在可怜我,可怜我的一生为慕子笙做陪衬。
像楚泗乔可怜慕子笙那样。
写下这句话的瞬间,心脏像疯了一样在跳动。
好奇怪。不,一点都不奇怪。
本该如此。
你知道我的一切,你知道我比慕子笙更为凄惨,你可怜我,是应该的。
再多为我动些恻隐之心吧,师尊。】
白奕“啪”地一声猛地合上了本子。
头皮感到发麻,身上也起了鸡皮疙瘩。
尴尬、羞愧、惊诧、悲恸的情绪混杂在一起,白奕此刻的心脏如同晏时霖在日记里写的那般,疯了似的在跳动。
晏时霖当时奇不奇怪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很奇怪。
白奕愣怔地看着封面上自己的画像,突然失去了再翻看下去的勇气。
继续看下去,一定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