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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罪。更会打草惊蛇,想再寻到蛛丝马迹,抓到对方的小辫子,怕会更难。

正无解时,忽有卫军来报,海上行来几艘帆船。

“可查明何人?”

“回佥宪,肖指挥使已派出兵船,言是海匪。”

杨瓒蹙眉,顾卿不语,唯王守仁表情平静,似早有预料。

待行到港口,见从船上走下的数名壮汉,杨瓒疑惑更甚。

“尔等何人?”

为首一名壮汉,着短袍长裤,腰粗背阔,站在当面,似小山一般。

见到杨瓒的官服,听其一口北地官话,猜出他的身份,当即跪地,道:“我等乃是苏州府崇明县人。不堪重税,逃至海上,聚集千人,踞浙海福建岛屿,落草为贼。今闻天兵剿匪,慑于天威,率众来降。望大人留我等一条性命,必戴罪立功,为大人驱策!”

话落,几名壮汉均跪倒在地,重重磕头。

杨瓒眉间皱得更深。

王守仁上前百步,低声道:“佥宪,下官有话说。”

杨瓒侧首,心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

“王主事知晓此事?”

“下官知道。”

王守仁点头,声音也压得更低。

“藏匿岱山海匪被擒,下官即知,浙海福建交界地带,尚存一股悍匪,聚众千人,可与许光头谢十六分庭抗礼。自弘治十七年,更逐步蚕食周边势力。谢十六想得朝廷招安,同这股悍匪不无干系。自那之后,下官便着手安排,只不知,会如此之快。”

“哦?”

杨瓒诧异,看着王守仁,眼睛一眨不眨。

难不成,这些海匪来降,是王主事谋划?

“此事一言难以道明,还请佥宪暂押下几人,其后……”

两人说话时,距离更近。

顾卿微微侧头,目光闪动,手握长刀,修长的手指,映衬漆黑刀鞘,似白玉一般。

近处的几名校尉,似感受到煞气,均僵硬着表情,齐刷刷退后半步,集体诠释一句话:危险,勿近!

第一百零九章 手段

来降海匪,共十二人,常年盘踞浙海,均未沈岳手下。

自弘治十三年,沈岳杀前任匪首,夺其海船,占其岛屿,自封千人首领。其后,行强硬手段,震慑手下匪徒,俱为其所用。

弘治十三年,肃清内部,势力开始向外扩张,驱策手下海匪打劫过往船只,洗劫岸上村落,恶名传遍浙海,遍及福宁州等地。

随其实力增强,附近的小股海匪或主动投靠,或被打散吞并。实在是硬骨头,吞不下,都被沉海。起营寨之地,纵火焚烧,人丁尽杀,鸡犬不留。

弘治十五年,沈岳的触角伸向宁波府,同许光头谢十六狭路相逢,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凭借船只数量占优,火器弓弩犀利,许光头谢十六小胜一局。

沈岳不得不留下十条船货,灰溜溜退走,缩回老巢。

梁子就此结下。

在那之后,两股势力摩擦不断,几乎是水火不容。

每次在海上遇见,均会刀兵相向。动起手来,不撞沉烧毁一两艘海船,死伤十几条人命,绝不善罢甘休。

后因沈岳同倭人勾结,收买倭人武士为其卖命,手段愈发狠辣,实力渐渐超过许光头。又因后者被谢十六等人架空,千余海匪,实际分作几股势力,渐无法同沈岳抗衡,落入下风。

双方相遇,许光头手下海船,不大不小,总要吃几回亏。

短期还能分庭抗礼,天长日久,大祸难免。

谢十六等几经思索,终生出脱去匪身,招安上岸的心思。

“沈岳其人,心狠手辣,安忍残贼。凡不降者,必百般折磨,方取其性命,家眷亦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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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其所困,不若受朝廷招安,尚能得个出身。”

靠在囚室里,思及往日,谢十六口中苦涩,心情复杂难言。

舱室门开启,看到被带进来的十几名海匪,双眼瞪大,乍然发出笑声。

声音沙哑,如砂石相击,刺人耳鼓。

校尉皱眉,上前两步,刀鞘击在舱壁上。

“闭嘴!”

谢十六充耳不闻,仍是笑。笑声中夹带着咳嗽,少顷,嘴角竟溢出血来。

十几名海匪,不乏同谢十六“相熟”之人。见昔日对手落到这般下场,心惊之余,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盗就是盗,匪就是匪。

命债累累,主动来降,照样不能洗脱血债。但为保住家人性命,风险再大,也要走这一遭。

走进囚室,施天常靠着舱壁,盘膝坐下。不觉害怕,倒有解脱之感。

“沈大当家疯了。”

“凭几百条船,千把人,就想同官府叫板,不是疯还能是什么?”

“他想死,别拖着兄弟们!”

来降之人,多是海匪中的小头目。如施天常,更得沈岳信任,是岛上响当当的第二把交椅。

半月前,听闻钦差南下,许光头一伙均被剿灭,心中已存疑虑。知晓沈岳的打算,当即惊得魂飞魄散。

和官府相争,活腻了吗?

做贼不代表乐意造反!

施天常再不敢犹豫,带上十几个信任的弟兄,搭上帆船,趁夜潜逃来降。

“大当家同倭贼搅合,愈发没了早年的样子。”

“不是活不下去,谁乐意做匪?”

“不杀妇孺的规矩,还是大当家早年定下。现今倒好,全忘在脑后!弟兄们提起,更要挨‘家法’。”

“那些个倭人是什么东西,就是一帮畜生!”

“福宁州地界,多少个渔村被祸害。又要截县衙府库,咱们弟兄有几个脑袋?”

“这样下去,必是自取灭亡。”

“二当家劝了几回,大当家硬是不听。现在岸上都不叫咱们海匪,叫倭贼!”

“老子是明人,怎么就成了倭贼!”

因王主事的谋划,锦衣卫并未马上动刑,只将人带入兵船羁押。

十几个海匪,均是人高马大,浑身腱子肉。空余的囚室全被占满,整间舱室都显得拥挤。

谢十六笑够了,闭上双眼,靠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刚刚大笑,扯动身上伤口,又开始流血,一阵疼似一阵。

其他海匪同样满身鞭痕,瞪着施天常等人,满心愤懑。

都是海匪,一样主动投案,凭什么自己被一顿狠抽,这些人就毫发未损?

凭什么!

海匪低声咒骂,番商却格外安静。

佛郎机人有语言障碍,听不懂,自然没法搭话。

大食人惦记着投诚,为此不惜出卖亲兄弟。

每见舱室门打开,都是满怀期待。怎奈杨瓒始终未曾出现,随日子过去,希望变作失望,人也逐渐消沉。

出不去,也没个说法,不晓得要被关到猴年马月。

这些官军,个个凶神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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